第15章 【】(1 / 3)

林棲穀舉碗飲了一口,閉目回味良久,道:“你小子又來算計我什麼東西,實話告訴你,我這點看家本領都已經交給你了,你便是再拿一百壇美酒,也隻是造化了我,沒你好處。”他幫林輕寒打通任督二脈那一日,就是林輕寒回家路上遇見上官茗攔截梁家三口那一天,林輕寒也被蒙在鼓裏,上午回家煉劍,劍氣竟射出尺許,他隻道自己練功十多年,豁然貫通,內功大成。

林輕寒道:“十幾年來都說武功,今天不談這個。”他舉起酒喝了半碗。

林棲穀笑道:“怎麼了?你以前可是自信滿滿,滿腔激情,怎麼兩三個月不見,竟有些意誌消沉,是功名利祿上不得意,還是兒女私情上失利?”

林輕寒苦笑道:“都有。”又喝了兩口,將他與上官茗的事說了一遍,但想起父親囑咐,他將關於《金剛不壞神功》的事省去,最後道:“我這些無聊心事,卻囉哩囉嗦說了半天,讓師父見笑了。”他這番話對父親是不敢說,也不便說,一直積在心中,此時說完,長舒了口氣,心中暢快一時。

林棲穀道:“原來如此,是有些無聊,不過你師父天天隻能在這院中,心更無聊,還是你師父就有先見之明,一生不婚,免得受折磨,一切隨緣吧,沒有上官茗,你還是要活著,太陽還照樣升起落下。”

林輕寒帶酒來本是孝敬師父的,但現在酒入愁腸,他也不客氣,林棲穀就喝了兩三碗,其餘的盡到了林輕寒肚中,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又不運功化解酒力,隱隱幾分醉意,吟道:“酒醉淫真性,緣何人世傾?”他說得是酒,心裏想的是情,明知這般下去,對他,對上官茗都未必是好事,他又快要成親了,但內心深處還是暗暗思念她。

林棲穀歎了口氣,道:“情深催人老,淡泊自長生。”

林輕寒正要接下去,忽然有一個女人出聲接口道:“白發三千丈,無良一段情。天庭空月老,苦戀被人輕。”

林輕寒尋聲望去,但見西牆上站著一個道姑,大約三十來歲,卻一頭白發,沒有一根黑絲,白衣如雪,身材美妙,風姿上乘,臉蛋卻尋常,相貌平平。

三人聯句,合成一首五言律詩,但詩到“苦戀被人輕”就終結了,意境還沒出來,這首詩也就平平,林棲穀那一句“情深催人老”更是平仄不葉,不過他是江湖中人,隨口而吟,也不能多作要求。

林輕寒不在意這些,他聽那一句“苦戀被人輕”,臉上變色,心想:“她是故意譏諷我麼?”道:“數日前幸蒙一麵,當時在下不識真人,又有事在身,以至得罪,若是不棄,便請下來一敘如何?”

那白發道姑道:“好。”隻見流光一閃,她就從牆上到了桌前。

林輕寒那日隨父到華家求親,出城幾步便遇上了這個白發道姑,當時也沒留心,一走而過。

林棲穀道:“在下身子殘疾,請恕在下失禮。”

那白發道姑道:“不敢。”

林輕寒忙到師父房中,正要取過一張椅子,忽見腳下竟有一方絲帕,他拾起來,入手甚是柔軟順滑,絲料上佳,四周以紫線圍邊,繡著一條大河長江,還有碧空白雲,更是繡得栩栩如生,頗有雲淡風輕之韻味,翻過絲帕,另一麵卻繡物單一,隻一朵花苞初開的白色蓮花,絲帕上淡淡幽香暗傳,顯然這是女子之物,林輕寒自從七歲隨林棲穀習武,師徒間也沒有什麼避諱,這間屋子林輕寒進出一二千次,從未見過師父有這方手帕,心道:“這是哪來的?”也無暇多想,將絲帕隨手塞入懷中,拿過椅子,請那道姑入座。

林輕寒道:“請教仙姑法號。”

白發道姑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林輕寒心想:“我們哪兒相同了?”笑道:“願聞其詳。”

白發道姑道:“恕我失言,九天前,我見到林公子到華家求親,想必失利。”

林輕寒笑道:“正是,不知仙姑如何猜到?”

白發道姑道:“華家都是勢利之輩,焉會與你家結親?你想必還不知華家底細,否則就不會貿然上門了。”

林輕寒道:“無非是修仙爾。”

白發道姑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去?”

林輕寒苦笑道:“去前不知,知道時已遲了,到她家鬧了個灰頭土臉。”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華家既是修仙家族,為何反在紅塵,不在名山靈地修煉生根?在下觀仙姑也是修仙中人,能解釋一二麼?”

白發道姑道:“這其中道理很淺顯,不在道內自然不知,其實通修仙界皆知,華家源出十大仙門中的瓊林院,修煉的是儒家功法,大概七八代前,具體我也記不得了,哦,對了,這“一代”不是二三十年,而是五百年,華家與門中高手失和出走,自立門戶。道、佛、儒、魔、鬼、妖,各家皆有特色,儒門主旨講究吞吐天地靈氣為己所用,還要培養浩然正氣,這浩然正氣卻不是打坐修煉所得,而是精通儒門經典養成,乃是儒門特有,越是通儒學者,浩然正氣越是濃鬱,這跟法力修為沒有任何關係,唯有不停提高對四書五經的修養,永無止盡,修煉很枯燥,長年累月打坐,偶爾出關稍閑,道家佛家修士一般種花弈棋、訪友品茗等等,各有喜好,儒家修士卻往往借此時機嫻熟四書五經,加強浩然正氣培養,此氣養成跟修煉無關,但用時,加持在儒門法術上,能使法術威力增大,儒門修士修煉上遇到瓶頸,有浩然正氣加持,也利於突破。”

林輕寒道:“他們在紅塵中方便與文人雅士來往,我爹說華流風曾中過進士,他卻不做官,想來也是培養浩然正氣,不惜與普通書生一般,進入科場。”

白發道姑聽他說到“華流風”三個字時,忽然麵色一冷,道:“區區興致已盡,告辭。”也不見她起身,身子直接化為一道流光,衝天而去,瞬息就不見了,她說去就去,林輕寒一呆,尚未反應過來。

林棲穀道:“輕寒,你日後要當心了。”

林輕寒道:“怎麼?”

林棲穀鄭重道:“這道姑忽來忽去,今天絕不僅僅是偶然相會,解釋華家之事,必有所為,我觀她眉間鬱氣糾結,這可不是善良之輩。”

林輕寒道:“嗯,我也有這種感覺,她似乎與華流風有仇,聽不得這三個字,前麵我問到她法號時,她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難道她當年也與華家結親失敗,一夜白了頭發?那句‘白發三千丈,無良一段情’,還有‘苦戀被人輕’……”

林棲穀道:“旁人的事我們不要胡亂臆惻了,你千萬不要趕這趟渾水。”

林輕寒道:“嗯,我知道了。”他一看夕陽西斜,道:“師父,我得回去了。”

林棲穀道:“去吧。”

林輕寒回到家中,晚飯後,他到書房看了兩個時辰的書,亥時(21-23)過半,他回到房中,侍女道:“公子,熱水備好了,衣服在你床上。”

林輕寒點了好頭,侍女退出,反手拉上門,林輕寒剛解開外衣,忽然懷中掉下一塊手帕,林輕寒眉頭一皺,將手帕撿起,想了一下,也無結果,放在床上,他洗完後,穿好衣服,推開門,侍女進來收拾一下,林輕寒待她事畢,關上房門,仰躺在床上,又抖開那塊手帕細看,蓮花、江河、雲淡如煙,看著,想著,漸漸睡著了。

勉強一個時辰,忽然從夢中驚醒,道:“白蓮教江如煙的。”

他一看窗外月色,月亮中天,忙穿好衣服,這時六月二十七,衣服單薄,林輕寒三兩下便穿好,深更半夜,他不走大門,免得驚動家人,展開輕功,徑往北山鎮,拐入師父居處巷子,剛入巷子口,隻見三條黑影在屋頂高來高去,直衝林棲穀的屋子而去。

林輕寒將三人身形與江如煙、周扶優夫婦對照,若合符節,他從京師轉了一圈,糾結事很多,早就忘了他們三個,因此之前始終沒有想起。

林輕寒跟他們到師父院外,向裏張望,卻見三人欺到師父房外,他正要叫破,提醒師父,忽然身後有一個人輕拍而來。

林輕寒忙向左邊移開三尺,也不見他有何動作,驀地裏如同石像被移開一般,身法怪異,身後之人一掌拍空,林輕寒側頭見到那人,險些驚呼出聲。

猛地院內砰砰之聲大作,林輕寒望去,隻見周扶優三人或破門,或破窗,一擁而入,勢若疾風驟雨,三人三劍,一齊刺入被子中,這其中又以周扶優的武功為高,劍法快捷無倫,嗤,嗤,嗤!連刺三劍,一劍刺出,拔劍又刺,待刺到第三劍時,忽感劍上不對,忙一劍挑開被子,哪有什麼人影。

周夫人叫道:“不好,中計!”正要退出,忽然燈火通亮,人影一晃,兩個人攔在門口,一個是林棲穀,另一個是林輕寒。

林棲穀道:“這幾天你們一直在我院外窺視,我若不知,豈非糊塗。”

林輕寒怒道:“我師父手足殘廢,你們還不放過,定要趕盡殺絕麼?”

周夫人厲聲道:“你們想怎麼樣?”

林棲穀搖了搖頭,道:“你們走吧,我在這兒與世無爭,不想再見你們了。”

周夫人道:“那好,你交出《金剛不壞神功》,當年你從教主那兒偷去,現在大小姐在此,總該物歸原主了吧。”

林棲穀道:“你們來的遲了,早在十五年前《金剛不壞神功》便丟失了。”

周扶優道:“這話不實吧,這十五年中,你若非煉成了金剛不壞神功,以此幫林輕寒打通任督二脈,他小小年紀,何以內功大成,武功直追前輩名宿,你既然煉成,再死霸著本爛書又有何用?你說你與世無爭,為什麼不肯交出?”

林棲穀道:“十五年前,這本書的確失落了,不過在失落之前,這本書我已經記在心裏,這十五年中,我困居在這個小院裏,寂寞無聊,修煉金剛不壞神功是為了打發時日,並不是想爭雄武林。”

江如煙再也忍不住,怒道:“你這狗賊,還要狡辯……”

林輕寒叱道:“你說話幹淨些,虧你還是大小姐,也不怕說髒了自己的嘴。”

江如煙道:“你師父做得,我還說不得麼?你師父過往的醜事,他自然不會說給你聽,我現在就抖了出來,讓大家評個理,到底是我說髒了嘴,還是這狗賊髒了心。”

林輕寒道:“你好好說便是,用不著罵人。”他見師父並不還嘴,他也有些底氣不足了。

江如煙道:“你師父原是孤兒,那年大雪,你師父隻三歲,躺在雪中又凍又餓,奄奄一息,是我爺爺抱養了他,還教他武功,否則焉有今日,他卻忘恩負義,利欲熏心,乘我爹爹不備,背後捅他一劍,搶了我爹爹珍藏的《金剛不壞神功》,害得我爹爹又痛又氣又惱,挨不到兩個月就過世了,狗賊,我這些話沒有一個字是假的吧,你開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