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算盤陳百萬道:“此地的機關埋伏,都是第一流的,由此可見得這十二株巨柏後麵,必然是敵方巢穴的通路了。”
唐天君冷冷道:“不錯,現下咱們損折了兩人,婁大逆即使提頭來見我,也須得把黑手派之人,從上到下,個個殺絕。”
他這番話雖不高亢,可是聲浪卻如利箭般射向四方八麵,強勁清晰。即使是深藏洞府之人,也能聽見。
三仆之一的孟玉忿叫道:“對,今日定要把這些王八蛋們通通殺死,方消我心頭之恨。”
訟師畢如刀道:“屬下願意上前探道。”
唐天君道:“以我看來,由這兒到那些巨柏之間,至少還有三道機關。”
畢如刀道:“屬下省得。”
當下舉步行去,才走了四步,突然間感到腳下的地麵一軟,似是踩動了消息。
畢如刀毫不張皇,隻停住身形,但全身感覺都用上了,真個是眼觀四麵,耳聽八方。
這時候在十餘丈高的峭壁上方,嘩啦啦崩塌了一片,砂石紛飛,籠罩的周圍,少說也有十餘丈寬廣。
這麼一來,畢如刀後麵眾人,無不被這一大片厚密如烏雲的砂石所罩蓋住。若要安然無事,除非一齊退開十餘丈。
但這一片烏雲似的砂石,既然從那麼高的地方崩塌下來,就算是武功有限之人也來得及逃走。
何況他們這等一流高手,更加沒有問題。
因此,人人都曉得這一定是障眼法,目的正是要他們退避,而在砂石不及的地方,另有巧妙惡毒的陷阱。
由於仲石和阮天慶慘死,現在誰也不敢大意。
唐天君也不動,但心中念頭電轉,在退與屹立二者之間,作一抉擇。
他終於決定不動,但他深知別人比不上他的功力,當下喝道:“願退者可速退,如若不退,切勿被砂石擊中,也不要呼吸。
話聲甫歇,砂石已壓到眾人的頭頂,其中有些石頭,居然大如水牛,若然砸中,非變成肉餅不可。
這刻眾人若是要閃避,也不是完全不行,但他們都一致判斷動不如靜,是以競沒有一個人躍開的。
但見這八個人在砰然震響的砂石中,袖揮掌拍,各各使出一身本事,不讓一點砂石沾到身上。
有些比磨盤還大的石塊,碰到他們的內力,都震得反而向上飛起,可見得他們一身功夫何等了得。
過了好一陣,漫天飛揚的塵沙方始完全消散,嘈聲也消失了,八個人俱都屹立在原地,互相傲視。
眾人心中無不欣賞,因為現在看起來他們沒有閃避這大片驚人的砂石,這個決定,竟是完全對了。
唐天君卻皺皺眉頭,道:“王大發,你怎樣啦?”
王大發表麵上並無異狀,但卻緊閉著嘴,沒有做聲。
冥醫西門疆高聲道:“讓我瞧瞧。”
他距王大發恰是最遠,因此,他必須走過去,否則目光為別人所阻擋,再好的眼睛也不行。
但他光是嘴上說說,身子卻動也不動。
直到唐天君道:“好,你過去。”
西門疆這才邁步行過來,但每一步都十分小心。要知此地的機關埋伏,惡毒巧妙之處,全都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因此這一班人雖然十分驕傲自大,不把一般武林之人放在心上,但目下卻都生出兢兢業業之感了。
西門疆可不是嚇破了膽而不敢移步,隻不過生伯輕舉妄動之下,觸動了機關,將被唐天君斥責。
現在他走到鬼工王大發的身邊,小心一瞧,道:“這個設置機關埋伏之人,確是高手,他趁砂石橫濺,灰塵彌漫之際,用一種特殊暗器,專攻來敵的五官。”
閡子韶接口道:“那是一件什麼物事?”
西門疆道:“我也看不出來,隻瞧出王大發眼下的感受是視聽力俱已大減弱,又宛如置身洪爐之內,全身炙熱難當,如若無法解救,他隻能熬上個一時三刻而已。”
鐵算盤陳百萬插口道:“偏生是他中了暗算,不然的話,王大發擅製各種暗器,定可知那是什麼物事傷人。”
唐天君泛起震怒之色,舉步走到王大發身邊,上上下下瞧了一眼,道:“這是地火劫灰封住他的五官,須得用活人剖出心髒,敷貼麵上,才能保存一命。”
眾人都大吃一驚,心中喃咕不已。
要知唐天君性情嚴酷非常,他固然不是對王大發有所偏愛,可是有時也為了要證明自己的話,說不定會下令某一個人,獻出心髒。若然他一下令,那是必須得聽從的,否則他將會給予違令之人以更可怕的死法。
當然這隻是一種可能性而已,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唐天君又不是瘋狂之人,豈會輕易犧牲一個手下?
他又道:“你們都是見多識廣的人,對於此地的機關布置,可有什麼獨特見解?”
眾人凝神尋思,三仆之一的季金首先道:“小人便覺此地的機關,似乎厲害得出乎意料之外。”
閡子韶道:“季金兄說得不錯,這些機關埋伏,好像都衝著咱們而設的一般。例如那閻羅刺,毒性恰是超過咱們能抵受的極限,以此仲石兄被害身亡,那特殊合金的飛鏢,重量與鋒利也恰能破得咱們護身氣功。現下這種地火劫灰,專封五官,又是咱們無法抵受的。”
陳百萬道:“咱們這次大大的蝕本啦,原因是咱們完全不知道人家內情。”
唐天君冷冷道:“你們都沒搔到癢處,要知今日此地的機關埋伏,最重要的發動的時機,恰到好處。正如上陣交鋒,招式功夫上露出破綻,敵人遂得以乘虛攻人。”
孟玉道:“但現下並非上陣交鋒呀!”
唐天君道:“正因如此,才更為蹊蹺,試想這三個受暗算之人,無一不是因受到兩路夾擊而被暗算的,細查暗器發動的時機和方向位置,都巧妙不過,難道這些機關能計算得完全吻合真正情況麼?”
閡子韶翟然道:“主上這樣說來,敢是有人操縱之故?”
唐天君道:“當然啦,這些機關,看似自動,其實不然。”
其餘之人連忙轉頭四望,查看敵人可能潛匿之處。
唐天君聲音轉厲,道:“孟玉、季金,速速出手,擒下敵人。”
孟玉和季金這兩名俊仆,應聲振臂飛起,分向左右兩邊的斜坡撲去,快逾閃電。身形劃過空中,宛如巨鳥。
他們分別落在山坡間,再一個起落,向上撲去。
黑手雙煞盤榮和賴勝川兩人,分別匿藏在草叢中,那是他們預先布置過的藏身之處,因此,以唐天君這一群魔教高手,到達此地之時,居然也看不出來。不過,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了。
這是因為魔教的這一方,已確知有人操縱機關。而由於受過暗算之入,有些是後麵受到暗算,可見得操縱之人,也在兩側,才能把他們進退的位置看得如此清楚。若在前麵,就無法這麼準確了。
孟玉和季金這二人早在一瞥之下,判斷出敵人最可能藏身的位置,是直接向那地方撲去,疾若迅雷。
他們一到,盤賴二人被迫得現身。孟玉長刀閃耀出精芒萬點,直向賴勝川攻去,淩厲之極。
他這一擊,已用上全力,賴勝川的精鋼軟鞭早一線抖得筆直,向孟玉當胸點去,卻想不到對方居然連人帶刀一塊兒卷到,氣勢淩厲凶毒,生似已定下與敵偕亡的決心,不由得駭然失色。
孟玉厲害之處正在於此,他攻去之時,並非不知敵人已搶先出手。也不是不知敵人功力精深。
可是他就有這麼一服掠人的狠勁,照舊攻去。頓時形成一股淩厲無匹的氣勢,把對方的鬥誌壓倒。
這真是奧妙無比的現象,敢情賴勝川氣勢一餒,鞭上的力道馬上就消滅了幾成。相反的,孟玉卻增添了威勢。
他刀光到處,血光崩現,便是把賴勝川一條胳臂給劈下來。當然他自家也不能無事,胸上也中了敵鞭。
然而賴勝川在氣勢既弱,力道大減之下,孟玉的護身氣功業已攝得住這一下,是以隻不過震得側滑兩步而已。
這時候季金已經與盤榮動上手,盤榮使的是一對護手鉤,他被迫現身之際,雙鉤飛旋,隻護身而不攻敵。
因此季金威勢十足的一刀,隻把他震退數尺。
盤榮乃是黑手派中有數高手,平生見識過無數陣仗,他看了季金的身法速度,便知逃走已經無望。
所以他壓根兒不作逃走打算,同時由於季金威力十足的一刀,又知道敵人功力之深厚,勝於自己,是以也不作攻敵取勝之打算。
他利用護手鉤的長處,舞出一片光影,嚴密護住全身,隻守不攻。
果然季金一口氣攻了十二三刀,空自鏘鏘連聲,巨響震耳,卻沒有把盤榮收拾下,心中大怒。
對麵山坡上的孟玉,已抓住賴勝川,落到平地。
唐天君道:“交給西門疆。”
西門疆把人接過,唐天君抬頭望去,但見季金雖然已經占了八成以上的攻勢,勝機在握。
但如果敵人繼續負隅頑抗的話,便可能還得拖上一段時間。
他曉得如果自己下令要季金馬上收拾下敵人,也不是不可能辦到之事。隻不過那麼一來,季金功力必須虧損,同時也可能要賂賂負傷。若是這等情形,他的人手豈不是又弱了一個。
因此他改用別的方法幫助季金,暗運玄功,把聲音送到戰圈那邊,道:“阿金,你不要著忙,這名敵人遲早是你刀下亡魂。”
他接著又道:“西門疆,把這一個敵人胸膛剖開,取出心髒,切成薄片,替王大發敷一敷。”
這番話送入盤榮耳中,登時心神波動震恐。
季金大喝一聲,長刀劃個圈子,從左斜上方劈落,這一招稱為開山勢,乃是刀法中至為剛猛的一著。
盤榮心神稍分,被敵人抓到機會,使出這麼凶狠的一招。但目下已無法改變事實,隻好運足全力,雙鉤齊出,硬架敵方。
鏘地大響一聲,人影乍分。
盤榮但覺劇疼攻心,敢情硬挨這一記,他雙臂競被敵人刀上的真力震斷。
他不但兩臂臂骨斷折,同時血氣也波蕩甚劇,是以須得忙忙調息,不然的話,馬上就得吐血而死。
季金豈肯讓他有喘息的機會,長刀電抹,又攻過來,直取胸口要害。
盤榮不躲不行,方自退了一步,季金煞住刀勢,獰笑連聲。
但見盤榮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手中雙鉤掉在地上,身形搖搖欲倒。
季金迅逾閃電,一下子就點了他的穴道,並且把他一把挾住,直奔落山。
唐天君點點頭道:“幹得好,這兩個家夥,乃是黑手派的大將,但在你們手底走不了數合。這一回黑手派之人業已魂飛膽落,但等咱們挨個兒殺死。”
他向西門疆點點頭,但見這個冥醫手中拿著一隻半尺長的短刀;熟練地插入賴勝川胸口,刷一聲劃開一道口子。
冥醫西門疆辣練的手法,真好像半刀小試一般,顯示出他對此道極有經驗,當然他以前已經判開過不少活人的胸膛了。
盤榮雖是穴道被點,知覺未失,眼見老搭檔賴剩川慘被開膛挖心,死後連屍骨都不全,大是觸目驚魂,競昏了過去。
這黑手雙煞一定是平日作惡多端,罪孽深重,今日才會遭遇到這等悲慘可怕的下場。
鬼工王大發經過切成薄片的活人心髒數貼之後,說也奇怪,不久,長長吐了一口氣,慢慢地睜開雙眼,掃視眾人。
隻見他雙目赤紅,眼神呆滯,分明內傷甚重。人心敷麵之舉,隻不過保存了他一命而已,並不能完全複原。
西門疆把他攙扶到一旁,讓他靠樹而坐,隨即回轉來,道:“啟票主上,王大發現十分居弱,須得將養一年半載,才能開始練功。現下比一個常人還要層弱。”
唐天君望了眾人一眼,他一共有九名手下,但如今隻勝下六個。如果再留下一兩個人看護王大發,那麼力量就弱了。
當下道:“讓他自家歇息一會兒,好在黑手派之入,這刻為應付咱們,已經沒有閑暇,相信不會抽人手對付他。”
他抬頭四看,忽見峭壁上剛才崩塌下大片岩石之處,這刻現出三個大字,乃是蕩魔崖三字。
這三個字早先被石頭砌疊遮擋住,是以看不見。
唐天君看了,心中一動,忖道:“我是魔教領袖,這一處地名,竟然叫做蕩魔崖,大是犯忌,莫非我將在此地,遭遇不測麼?”
要知這一處名稱,不問可知乃是黑手派占據以前就有了的,而恰好衝克魔教這一群高手,可說是天意如此,際遇甚巧。
他望著那三個巨大的字,不禁微微出神。
陳百萬搖一搖算盤,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但卻沒有驚動唐天君。
眾人都感到唐天君的情形,與平時有異。但唐天君喜怒無常,心狠手毒,誰也不敢多嘴,致遭奇禍。
唐天君的心靈,已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克製,但他自家一點兒也不知道。發了一會兒愣之後,轉眼向洞口望去。
那十二株巨柏,宛如金剛巨靈,守護著洞口。
唐天君突然間暴躁忿怒起來,冷冷道:“你們過去,放把火把巨柏給燒了。”
六名手下轟然而應,馬上分散行事,轉眼之間,那十二株巨柏下,都堆滿了幹枯的柴草。
唐天君目光又移到蕩魔崖三個字上,付道:“等我燒毀巨柏,殺盡黑手派之人後,再鑿去這三個字。”
三仆之首的孟金取出火種,首先把最旁邊的柴草點燃。同時利用一支木棍挑撥,使火勢迅速擴延。
霎時間火光大起,枯枝燃著之時,發出劈劈啪啪之聲。
第一株巨柏的底部馬上就被火烤炙得焦黑欲燃,孟金猛撥柴草,增長火勢。忽見這株巨柏,整株震動一下。
他怔了一下,定睛看時,卻是並無異狀。
直到異狀發生時,他已後悔莫及。
原來當他還在呆呆打量之時,這株巨柏忽然向上彈起百數十丈,宛如強弩射出去的勁箭一般,直人天空。
而在樹根的洞穴中,突然冒出一股熾熱無比火焰。
這股火焰的熱度,遠過於尋常之火,孟金首當其衝,隻慘叫了半聲,便在火焰中失了影蹤。
這時相距最近的是邪儒閡子韶,他離那支火柱大約是六七尺,可是火光一冒,他馬上感到全身熱不可耐,痛得連眼淚也濺射出來。
他正待運功躍開,可是心念電轉,身上衣服已全著火,他的人也一交跌倒在地下。
隻覺得悶熱難支,失去了知覺。
其他的人都在熱力迫來之時,急急躍開,奔出十餘丈,方始停步喘息,回頭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見其餘十一株巨柏已在眨眼之間,完全著火,而在第一株巨柏的根部,兀自噴出一股數丈高的火柱。
群魔驚駭相顧,魂不附體,忽聽唐天君道:“汝等不必害怕,那不過是一點點地火,積藏在十二株巨柏的下麵。即使沒有咱們引發,也將在短期內噴出來。”
眾人都想道:“話雖如此,但事情未免太巧7,倒像是老天爺特意對付我們一般。”
唐天君又道:“這一股地火的熱浪,離咱們這麼遠,四下空曠,也仍然覺得炙熱無比,則洞內之人,受到的熱毒侵害可想而知。”
陳百萬精神一振,道:“這樣說來,這股地火的噴發,咱們雖然送了兩命,可是對方的損失,必定十倍於我。這倒是一件大有賺頭的買賣。”
唐天君道:“當然啦,黑手派之人,過得此劫的,恐怕還不到十個人,咱們等著瞧就曉得了。”
他轉向西門疆道:“你可去把王大發移得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