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白馬裘丹 千人瞻劍(上)(3 / 3)

“什麼,你們沒有喝,但我明明看見你們喝了……”這人激動、驚惶地道。

屈雲冷峻地望了他一眼,道:“白馬裘丹,你太自以為是了,草原上還沒有一個人能算計到我聰明絕倫的慕容焉兄弟的,你這些雕蟲小計實在不足掛齒,但沒想到你這麼歹毒,什麼狗屁大俠,我呸……”

這人果然不是別人,正是白馬裘丹。他不待屈雲說完,突然仰天大笑,臉上帶著濃濃的不屑,象是看槁木一樣望了那兩柄長劍一眼,搖了搖頭道:“是又怎麼樣,難道我還會怕你們三個乳嗅未幹的少年,這兩柄劍對於高手來說,不但救不了你的命,反而會讓你們無妄送命,死得更快!”

慕容岱雖說有屈雲和慕容焉保護,但麵對這麼一個有名的人,難免精神緊張,哆嗦地道:“你……你可不要小看他們,他們可是殺了雪狼的英雄,你……你最好趕緊逃走吧?”說到最後,她的語氣近乎哀求,但這反而讓白馬裘丹更家肆無忌憚,嘿嘿冷笑。

“區區幾匹野獸,有弓箭三歲小孩也能殺,能殺人的才是高手,岱兒小姐,你以為我會放你們走麼?”白馬裘丹陰鷙地注視著她,得意地道。

慕容焉卻心致淡遠,神清意爽,冷靜如淵停嶽峙地道:“白馬裘丹,就算我們死,你也要我們死得明白,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我們?”

白馬裘丹眼中神光湛然,那本來正義凜然的麵容倏地桀驁凶殘,目中閃射詭異寒芒,道:“很簡單,因為我的功力沒有恢複,更沒有把握能殺了卓鳶,所以我必須離開此地,但你們卻知道了我的行蹤、我的過去,所以,你們今天都必須死……”一言及此,他那表麵大義凜然的麵上閃過一絲不值一提的表情,雙眼淫邪地轉想了慕容岱,忽焉又冠冕堂皇地道:“慕容幹虞老而無能,想不到他的女兒卻目若懸珠,齒如編貝,但我不會殺了你,我要留著你陪我闖蕩江湖,我為乞郢做了這麼多的事,要他一個女兒應該不算過分吧?”一言甫畢,似乎那慕容岱已是他繳中之物,狂作大笑。

慕容岱雖然還有些不懂他這些話的含義,但也不禁勃然大怒,瞪著他道:“你……你這個壞人,你殺了我的鹿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慕容焉沉靜如水,一雙靈眸望得白馬裘丹不禁一怔,此人繼而大怒道:“無知小兒你看什麼,我本來看你聰明絕頂,還有打算收你為徒,但你太不知自愛,今日我第一個要殺了你!”

慕容焉忽然仰天大笑,道:“白馬裘丹,你未免太好為人師了。你答應了幫助乞郢,但卻中途撒手不管,是為不信,如此乞郢勢必大難臨頭,將有很多人為你一句不能兌現的話而死,是你為不仁;助人取利,是為不義;以堂堂大俠之名謀算三個後輩,是為無德;而你犯的一個最大的錯誤是你今天錯誤地估計了對手,是為不智。象你這樣一個不知廉恥,沒有仁義禮智信的卑鄙小人,還敢口出狂言,以為人師,你難道一點也不羞恥麼!”

這番話實在淩厲得很,罵得那白馬裘丹狗血淋頭,又惱又驚,立時勃然大怒。突然就要動手,慕容焉卻冷冷地退到了一邊,屈雲移步擋在了他的前麵,冷冷地道:“匹夫,我不會占你的便宜,去取你的刀過來!”

白馬裘丹本要立刻上去扭斷兩人的脖子,但屈雲渾身陡然散發出的那股氣魄,慕容焉的沉著冷靜、智深勇沉著實令他一驚,當下果真冷哼一聲,快速地取了雁翎刀來,四人到了帳篷外的月光下,慕容焉挾劍靜靜地戰在一旁陪著慕容岱,屈雲向白馬裘丹冷冷一顧,一言不發。

白馬裘丹今日在這兩個少年麵前丟盡了人,早已殺心狂熾。這時不顧自己的前輩身份,大喝一聲揮刀迎上,灑下一輪刀光,直取屈雲頭顱。屈雲也自斷喝一聲,揮劍迎上,幾人耳中但聞一聲驚鳴,一道火光倏地一閃,屈雲退了三步,白馬裘丹卻隻退了一步,但饒是如此,白馬裘丹也嚇了一跳,他實在想不出這少年不懂內功,如何竟能與自己一拚。但轉念一想,草原上的人大多力大如牛,但靈巧不足,自己隻要用靈巧的刀法,取他的性命自然如探囊取物了。

一念及此,他不敢怠慢,疾如星火般旋轉半身,突然斜掠到屈雲左側,一刀四式點、提、削、回,一輪灑下,穩中有變,輕靈不凡。他自信這一招就能殺了對手,一時間屈雲的形勢大顯危殆。但就在此時,屈雲手中長劍舉到首定,穩定身形絲毫不動地灑下,在周身形成了一道錐形的防護劍幕,但見那白馬裘丹的四式刀法瞬間變成了點點閃爍的火星,頓時全無作用。也正是這一招,令這個偽君子猛然沁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小覷屈雲了,因為方才這一劍的精妙程度,是他這個所謂的大俠也想象不到的。

當下他施展出渾身解數,繞著屈雲狂攻不止,屈雲卻象舉手投足一樣,揮灑自如,他的身形始終立在原地,淵停嶽峙一動不動,靠得全是精妙絕倫的劍術,但他卻始終隻守不攻,因為他在按照慕容焉的囑咐,拿此人試招,以為將來的劍決做準備。這下可樂壞了慕容岱,方才她還很害怕,但如今卻連連拍手叫好,指指點點,驚奇地瞪大了眼睛。一直到了五十招上,那白馬裘丹已經江郎才盡,大漢淋漓地氣喘力拙了。此時他所有的殺著都已用盡,直驚駭得青筋凸起,頭上不覺綻出黃豆般汗珠。又過了幾招,此人臉色泛灰,驚惶震駭地尋求脫身之計,這時聽那慕容岱指點談笑,沒由得心中怒火陡地上衝,兩眼厲芒倏然斂去,陰騖詭猾地猛然棄了屈雲,陡地攻向慕容焉,希望他一還手,自己便趁機劫了慕容岱,縱身就走。

但他太低估慕容焉了,而且這一點慕容焉已經警告過他了。

白馬裘丹疾掠過來,刀光霍霍揚起一輪青朦朦的光華,刹那之間,但見刀光閃掣,寒影漫空,把個慕容焉緊緊罩住,他本要趁機去劫慕容岱的,但卻突然發現那慕容焉手中長劍如雲如霧,飄緲而出,頓時將他的長刀反纏了住,他的劍術比那屈雲精妙更多,也更詭異變化許多,他的力氣雖然沒有屈雲大,但方才屈雲用過的招數到了他的手裏,突然精妙莫測,稍不留神就會死於非命,更別說抽身挾人了。白馬裘丹心中驚駭,用盡了好大的力氣才堪堪脫出身形,對麵的屈雲突然卷起一片光華,如決江河,沛然從他身邊而過,白馬裘丹連對方什麼招數都沒看清,手中雁翎刀已連綿地響橫一線,待那屈雲倏地閃過,但覺右臂突然一陣錐心巨痛,失重地一載,幾乎當場撲地,再看自己的右臂,竟然握著那柄雁翎刀自肘被屈雲一劍斬下,旋轉著快速飛拋,破風飛到了幾丈開外。

白馬裘丹“啊!”地一聲淒厲的慘叫,砰地倒在地上,雙目火赤,目眥欲裂地瞪著這兩個少年,惡毒、憤怒、難以置信、恐懼,嫉妒,他臉色臉色刹那數變,一陣紅、一陣白的,最後轉而鐵青,忍了忍滿腔怒火殺機,恐懼地望著他們,大聲地嘶喊著:“不可能,這不可能,沒理由的——”但不待三人理會,他突然精神大頹,繼而痛苦地掉下了一串眼淚,爬過去揀起自己的手臂,放聲大哭。

慕容焉三人沒有想到此人如此沒有骨氣,屈雲早不屑一顧地冷冷一哼,長劍收回匣中,道:“我慕容焉兄弟早警告過你,但你自己還是選擇了拔刀,怨得了誰。男子漢大丈夫斷頭尚且不傲然無懼,斷了一條手臂竟然如此涕哭,實在令人齒冷。”

慕容焉掃了他一眼,道:“他在草原上殺人太多,沒了此臂就等於必死無疑……”哪知他話猶未畢,那慕容岱早跑過去,將那匹白馬解來韁繩放跑了,這個少女實在聰明得很,她聽了慕容焉的話,生怕他的馬快,再騎著跑了,但這一來,那白馬裘丹目中怒光暴射,麵上流露出激怒異常的表情瞪著慕容岱,頓時把她嚇得急忙躲到屈雲兩人背後。

白馬裘丹麵孔漲得赤裏透紫,額頭上暴起青筋,望著屈雲二人,怨毒地幾近大吼地道:“告訴我,這……這是什麼劍法,告訴我!”

屈雲道:“什麼劍法你用不著知道,但我剛才在出劍時一共露了十二處破綻……”

慕容焉也收劍道:“但可惜他隻捕捉到了三處,而且傾盡全力也沒能突破。”

白馬裘丹聞言,眼射凶光,臉色難看,因為這時他回想起來,甚至那所謂的三處破綻,他竟然絲毫沒有發現,可想而知,當時他能捕捉住,也是純屬偶然。他既驚且怒,過了許久,突然仰天大笑,直笑得頭上青筋凸起,猙獰地道:“哈哈哈哈!如今我不能用刀了,我看一個月後誰去碧雪坳和卓鳶決都,哈哈哈哈……”

慕容岱聽得好笑,從慕容焉背後出來,道:“喂,你這個人真是急瘋了,他們兩個既然能打敗你,難道還用得著你這個獨臂大俠上陣麼,真是好笑!”

白馬裘丹聞言陡地一震,他確實恨糊塗了,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想到,不禁愕然一怔,突然又狂笑道:“難道卓鳶會相信幾個乳嗅未幹的黃毛小子麼,你們太天真了……”哪知不待他說完,屈雲手中長劍電出,嘶地收回,白馬裘丹的斷手和那手中的雁翎刀卻已被刺了回來,攫在手中,道:“有了它,卓鳶能不信麼?”一言及此,他冷笑一聲,慕容焉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你一生殺人無數,能走出燕國再想害人之計不遲!”

慕容焉三人走了,隻留下白馬裘丹一個,望著他們的背影,狂呼而止……

幾日後,慕容焉與屈雲打敗白馬裘丹的事傳遍了五十裏秀,獵原與慕容幹虞聞言大驚,大加責怨地跌足長歎,都道他們惹下大禍,如今白馬裘丹勢必不能在半個月後出戰卓鳶,五十裏秀怕是將有大難了。

慕容岱早氣眾人糊塗,慕容焉與屈雲既然能戰勝裘丹,自然比這個偽君子更有希望獲勝了。當下他說了白馬裘丹的惡行,眾人紛紛怔了許久,這些事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但三個孩子都是眾人看著長大,向不說謊,而且此事更無說謊的必要。但慕容幹虞還是難以置信他們兩個少年如何能打敗草原上大名鼎鼎的白馬裘丹,直到屈雲拿出了白馬裘丹的斷手長刀,眾人方信以為真,不禁大聲歡呼,奔走相告,部中的老少紛紛拿出埃拉酒和鹿肉跑到屈雲家中獻給勇士,躺在兵榻上奄奄一息的老英雄屈蒙淚濕枕榻,一手拉住屈雲,一手拉住慕容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他的眼光和部中的老少、慕容幹虞的一模一樣,是激動、高興、揚眉吐氣的表情。當獵原、慕容幹虞說到半個月後的決鬥時,眾人不免擔心,屈雲卻拉住他父親的手,恭敬向是說與屈蒙,又說與眾人一般,莊肅地道:“爹,我會當著兩國人的麵,砍下他的人頭,為你和丹莫叔叔報仇。”

他的話雖然沒有大聲激揚,但低沉之中透深深的自信,有股讓人一聽便非深信不可的力量,一時間屋內轟然……

半個月後的第一天,天光近巳牌十分。

淡淡的薄霧山嵐隨風飄蕩,碧雪坳南的一片平坦的場地上,乞郢部的老老少少人頭濟濟,聚了一片,慕容幹虞、獵原與部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們都焦急地聚在一處,一邊為兩個少年擔心,一麵翹首北望,不安地等待著那個卓鳶狼主的到來。慕容素來對段國忌憚三分,連慕容的國君慕容廆都對段國年年納貢。至於乞郢,即便是在丹莫和屈蒙兩個都在時,也沒敢正式向黃藤下過戰書,但如今的兩個少年卻做到了——這是乞郢人第一次向段國挑戰。這點既令部中長老高興,又對這場比試憂心忡忡。

倒是慕容焉與屈雲二人,隻靜靜地坐著閉目養神,對外界的嘈雜置之不理,似乎完全沒將這場比試放在眼裏,這一點令全部的年輕人既擔心又羨慕,隻有那些老輩人,暗暗搖頭歎惜,平素對慕容焉有偏見的部人們,如今無不佩服這個堅強的孩子,草原上喝埃拉酒長大的漢子最重的就是這種舍生忘死的男人,而慕容焉正在成為這種男人。在乞郢部小一輩中,屈雲是最出色的勇士,但慕容焉卻不是,部中比他強的男孩子不少,但這時卻隻有他和屈雲敢拔劍出來。一想到兩個大孩子比草原上的第一遊俠白馬裘丹還強,慕容幹虞既是高興,又為他們擔了十分的心。

時光一點點地過去,眼看將近巳、午之交,但那卓鳶卻還沒影子,以他陰險恨毒的性格,絕對不會害怕而違約,莫不是不屑與白馬裘丹比試?若果真如此,今日的比劍豈不更是一場恥辱。到了這份兒,慕容幹虞與獵原真的開始擔心起來了。

正在此時,南麵突然傳來了術孟的喊聲,部中老少紛紛回頭看時,發現他扶著拐杖,正領著兩人抬著一副竹榻過來,眾人一看,榻上麵正是部中臥病的老勇士屈蒙。一看到是他,部中的老少紛紛圍了過來,慕容幹虞連忙趕過來,看他一見風便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涕汜橫流很是難受,頓時有不少人脫下衣服為他遮風。慕容幹虞長歎一聲,一麵令人去喊屈雲與慕容焉,一麵握住老勇士的手,不禁眼中一酸,強忍悲咽地道:“老兄弟,你……你這是何苦呢,我已喊了兩個小侄過來!”

屈蒙真的很辛苦,如今他幾乎不能成言,嘴唇哆嗦了半晌,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獵原眼中淚光潸然,急急蹲下身,握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屈蒙看到了,吃力地點了點頭,這時屈雲與慕容焉匆匆趕了過來,屈雲忙蹲下身,眼中倏然凝了一泓清淚泫然難下,緊緊地握住父親的手,喉嚨如噎住了一般,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屈蒙吃力地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輕為他拭了一回眼淚,象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又說不出來,試了幾回,頓時憋的他咳了幾聲,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屈雲連忙輕輕地為他順了順氣,咽道:“爹,你什麼都不要說了……”

但屈蒙依然抓住他的手不放,場中的長老們見狀都不禁戚然,紛紛將臉轉向一邊,不忍再看。慕容焉蹲下了身,輕輕地握住屈蒙的左手,一雙清澈的雙目望著他,深深地道:“屈蒙伯伯,我知道你想問我們有多大的勝算……”一言及此,那屈蒙果然吃力地點了點頭,慕容幹虞諸人無不驚異,卻聽慕容焉神色一動,抬目說道:“今日這場比試,一是我們以逸待勞,二是那頭狼肯定會犯輕敵之心,但更重要的是……”他看了屈雲一眼,神閑氣靜,智深勇沉地道:“屈雲和我都會奮力一拚,即便是不幸被殺,也不會折了伯伯你的威風……”一言及此,他轉向眾人,突然加大了聲音,以令人深信不疑的口吻道:“更不會折了慕容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