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整整下了一個月的雨,為那一場殤,天也流盡了淚。
風雨過後,天是湛藍湛藍的,水盈盈得像人的眼眸。
聽哥哥說,紫姬瑤瘋魔之後,魔教群龍無首,佩月以一己之力,挫敗教內幾大長老,執掌了紫極宮。第二日,她便派人來漫卷山莊定下盟約——從此之後,正邪井水不犯河水。
又聽白玉呆瓜說,佩月將紫極宮搬入了倚月樓,原來的紫極宮,用來收容天下間的可憐女子,現在的紫極宮,每日歡聲笑語,熱鬧極了。他說,他曾去那看過,花開如荼,美女如雲,佩月站在她們中間,笑得溫暖而燦爛。
他們說話的時候,雪沫一直托著腮望著天邊一片浮雲慢慢地變換著形狀,從一朵花,變成一個人的笑臉,最後漸漸飄散,了無痕跡。她撣了撣裙角的泥土,朝玉無瑕伸出手。
“白玉呆瓜,我想睡午覺。”
玉無瑕一愣,微微一笑。
“好。”
漫卷山莊,那些躲難的江湖客們陸續離去。
其實,更確切地說,是被舒家人趕走的,其中,尤以那四隻妖怪趕得最歡,像是把這十幾年的憋屈都化作了腳下那一踹。在聽到他們說,改日必定登門重謝時,全莊的人都笑成了大花臉,用力地揮著手喊:“諸位下次請一定要記得再來啊。”
四隻妖怪是在一戰結束後的第二天回來的。回來的時候,男的胡子邋遢,女的衣鬢淩亂,風塵仆仆,狼狽不堪。身後的馬兒一聲嘶鳴,倒地時喘的氣把地麵吹出了一個大坑。用舒昊陽的話說就是——一群難民。
他們帶回了一味藥,雖不如般若琉璃花和菩提雪玉果神奇,卻也是世間奇珍。連續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終於將雪沫喚醒。
雪沫醒來的時候,他們是衣冠楚楚,精神奕奕的,也便失了嘲笑他們的機會。
君兮說她逞強,可是雪沫想,她逞強,她全家人都逞強。
莊內人忙碌一如往昔,他們臉上的笑意都是大大的,陽光照在他們臉上,似乎很暖很暖。
玉無瑕背著雪沫走在一條小徑上,兩邊的花草被日頭蒸蔫了,七倒八歪地伏在地上,像極了喝醉酒的醉漢,傻得可愛。
雪沫抬頭望著墨綠墨綠的葉子,忽然間想到了一個很深奧的問題——原來已經入夏了啊。怪不得整日昏昏沉沉,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呢。
到底是什麼事呢,雪沫搖搖頭,想不起來了。
“做什麼搖頭晃腦,不是要午睡麼?”她搖頭的時候,長長的發抽在玉無瑕臉上,癢癢的,讓他很想打噴嚏,太損形象。
“哦,”雪沫應了一聲,乖乖地把頭靠在他的肩,他身上淡淡的木葉香飄入鼻內,化作心裏暖暖的溫馨,她用臉蹭了蹭他的臉,說,“白玉呆瓜,我們遠遊去吧。”
玉無瑕身子一僵,半響才微笑道:“好。”
又過了許久,似是不甘心,補充道:“你啊……盡是逞強,然,隻要能讓我陪在你身邊,去哪我都隨你。”
“君兮是不是說過,愛我,會很累?”雪沫皺眉,那段記憶好像很模糊,也不知是夢裏的,還是真實的,總之,她記得君兮睡著前說了好些話。他話裏總是半真半假,讓人猜不透徹,更不忍去猜。
又是良久的沉默,玉無瑕才道:“也許吧,可是,我想,來生,我一定還會那麼愛你。”
“矯情!”雪沫笑得掐了掐他的腰,發現才幾日,這廝竟瘦成了皮包骨,難怪咯得慌,改日她找個機會學學廚藝,把他養肥肥。馬兒肥肥才好騎,這馬兒要騎一輩子的,可不能讓他提前告老。
當兩人把要出門的想法告訴眾人時,廳內九個人,愣是從門外飄入一片落葉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雪沫想,這些人一個兩個都是怎麼了,反應都那麼遲鈍。不就是孩子長大了要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嘛,又不是不回來,對啊,又不是不回來。
舒劍舟一拍大腿,拍的時候不小心打落了案上的茶盞,威武的氣勢泄了個精光。
“養兒不孝,養兒不孝啊,瞧你們一個兩個,老夫命苦喲,兒孫成群,愣是沒一個願意留下來陪陪我老人家。”
舒辟寒破天荒地露了個笑臉,道:“出去看看也好。”夕小敷用力地點頭。
“就是別玩瘋了,丟了我們的臉。”玉倚溪歪著身子補充,被竹映琴打了屁屁。
雪沫和玉無瑕不約而同撇撇嘴,你們還有臉可丟嗎?
舒暮修手拂長須道:“又有人離家啊,甚好,這個月沒節日,正愁莊裏靜得慌,這下好了,又可以鬧鬧了。”
其他人都笑得花枝亂顫,雪沫和玉無瑕莫名奇妙。
這離家還能與熱鬧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