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你們,想阻止我?!”紫姬瑤淩厲的笑聲清晰傳來。
雪沫咬牙,重新舉起玉笛,然指尖血跡斑斑,手麻得幾乎握不住笛。方才與紫姬瑤拚內力時,每按一下笛孔都讓她用盡了全力。絕不是爹爹們的內力不濟,隻是她殘破的身子撐不住這連番的打擊。
那一刻,她的心都在微微顫動,隨著四周悉悉索索的聲音的接近,她的手足都開始冰冷,她想,她是害怕了的。
“不要怕,”此時此刻,玉無瑕的聲音依舊溫潤沉靜,“有我在。”他輕輕地抬起雪沫的手,將笛湊近她的唇邊,自己的手覆於其上,雪玉般的指尖盈盈浮光。
兩顆心緊緊地偎著,嘭,嘭,嘭,安靜而沉穩,不知跳動在誰的胸膛,或者說,他們根本隻是共用了同一顆心。
“以我指代你指,共譜一曲,可好?”
雪沫笑:“甚好。”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荷包,往掌心一倒,赫然是兩顆小小的珠子,一顆墨綠,一顆血紅,皆有光華流轉。
無怪乎世人遍尋不獲,誰能想到,這名動天下的般若琉璃花和菩提血玉果竟會是這般不起眼的模樣。
“紫姬瑤送我們的這份賀禮藏了好深的心思,我們若用它救了自己,便要內疚一生,我們若用它救了別人,就救不了自己。哼,我們偏不讓她如意,我們就用它救別人,然後我們也不要死,氣死她,好不好?”
“好,”玉無瑕微笑,“氣死她!”
雪沫一揚手,將般若琉璃花和菩提血玉果拋入穀中,凝神吹曲,玉無瑕將指覆在她的指上,像一位溫柔的相公手把手教著手拙的妻子,耐心而寵溺。
桃花如雨,唯見一雙小兒女琴瑟和鳴,春風吹度,掀起他們的長發衣袂,飄飄若神仙眷侶。
他們吹的是一曲長幹行。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蝴蝶黃,□□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本是帶著淡淡愁緒的曲調,人們卻隻聽到了此誌不渝的忠貞,曲裏的情,幹淨、俏皮、溫暖。
兩個小小的娃娃,手牽著手,走過花開花落,走過風起雲湧,走過山重水複,依舊微笑著,眸底隻有彼此的影子。
落日長河下,兩個小小的身影,相依相偎,定格成永恒的畫卷。
接下來的那一幕,讓人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一個由人創造的神跡。
鮮血染紅的地麵上,緩緩地抽出了兩棵嫩苗,碧色的葉子泛著瑩瑩的光,它們迅速地生長著,每一寸的成長都清晰可見,最終,枝繁葉茂,高可參天。
兩棵樹,緊緊纏繞著,分不清彼此,猶如一對深情不移的情侶,以優雅而從容的姿態俯瞰紅塵變遷。
慢慢地,樹心開出了一朵花,花開五瓣,琉璃生肌,水晶作骨。
“般……般……般若琉璃花。”有人顫抖道。
花的中心,一顆紅色的珠子璀璨生輝,雖是血的顏色,卻讓人覺不到半分的汙濁,晶瑩剔透,神聖高潔得似佛祖手中的念珠。
“菩提血玉果。”紫姬瑤也忍不住驚詫。
玉無瑕和雪沫微笑,笛音卻不停。
若玉無瑕所尋的資料沒錯,此二者雖要曆經百年風雨才能開花結果,可是早在幾百年前便有人試過以內力催長之,如今看來,果然是真。
“誤落塵網,瑤台雙聖”,般若琉璃花可解百毒,菩提血玉果可固本培元。沒有人會真正去相信這般虛幻的東西,所以這不過是一場豪賭,賭贏了便是完勝,敗了便是全軍覆沒。
不過,老天向來待他們是不薄的,所以他們賭贏了。
度商轉羽,隨著曲調的驟然拔高,那五瓣花忽的動了起來,漸漸向四周散落,臥成蓮的形狀,血玉果在它的心中綻出五彩的霞光。
天邊的黑雲迅速消散,似是觸到了某種禁忌,形狀不規則的樣子,更像是倉皇逃竄。
陽光從雲間灑下,穿透瓊玉的枝幹,兩棵樹漸漸化為虛無,風來,散作點點星芒。霎時,整個山穀彌漫出一股醉人的芬芳。如梅般馥鬱,如桂般甘甜,如蘭般清雅……仿佛什麼都沾了一些,又仿佛什麼都沒有,隻是淡淡的純粹的水一般的味道,可是若是水,又怎會如此得香,香得滲透了人的靈魂,讓人忽的靈台一陣清明,連帶心裏的酸澀一掃而空。
黑衣人扯下黑巾,渾濁的眼漸漸有了焦距,望著對麵的人,表情懵懂得像將將從夢中醒來,那個夢太可怕,以至於有人拉著對麵的人,又笑又跳全無形象。
或許他們曾恨過彼此,算計過彼此,可是此刻,隻剩下患難與共的情誼。也許,不久的將來,江湖會是另一番景象,而這一切,源於一場殺戮,一場救贖,一雙兒女。
吭的一聲,剩下六弦齊斷,紫姬瑤被內力反噬,狠狠地摔倒在地。
原來楚落風雖偷襲不成,卻還是在紫姬瑤大功告成之際攪亂了她的內息,不僅造成了她容貌驟變,更是在她渾厚的內力上打開了一個缺口,稍有不甚,走火入魔。
落風若是知道,應該能放下心結了吧。
真好,每個人都得到了圓滿。
望著歡天喜地的人群,雪沫微笑,玉笛從指間滑落,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