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長亭落日十八送(2 / 2)

後來,雪沫和玉無瑕才知道,熱鬧是別人的,他們什麼也沒有。

兩人乖乖坐在冷板凳上,等著一盤又一盤姑且稱之為“菜”的物事被端上來,那物事,真叫一個石破天驚,炒雞蛋是帶殼的;真叫一個五光十色,炒三丁竟然有黑白紅橙黃綠青藍紫八中顏色,也不知道多出來那些顏色是如何弄出來的,委實是一門學問;真叫一個令人食指大動,嚇的……

原來,舒家有個規矩,隻要有遊子離家,便要全家動員親手做一桌菜為他送行。美其名曰,外麵的菜再好,終究沒有家的味道,索性一次吃個夠,撐個十天半個月就可以收拾收拾行囊回來重拾家的味道。其實,這根本是對離家人的一種懲罰,一種威脅。你敢走,敢走就吃了這斷頭飯,你敢不回來,不回來就舉家來追殺,你的身上可都是我們的味道,隨便找條狗嗅嗅,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手到擒來。

大廳離廚房隔了一個院子,可是廚房裏劈劈啪啪的炒菜聲,砰砰砰的切菜聲,被燙到的尖叫聲,以及互相埋怨的咒罵聲都能清晰地傳來。

好吵,好溫馨。

眼淚不小心落了下來,雪沫來不及抬手就被玉無瑕輕輕地吻去了。

雪沫紅著臉斥:“輕薄兒。”

玉無瑕麵不改色,微微笑:“這叫情趣。”

門外傳來一聲清咳,一群人,人手一份傑作,齊刷刷走了進來,玉倚溪不小心被門檻拌了一下,撐著妻子的肩才險險立定,死性不改,笑得不懷好意:“兒子,有你爹當年的風範。”

被竹映琴瞪了一眼,又馬上改口:“黃口小兒,如此輕薄良家婦女,成何體統!”

“稟爹爹,這良家是我家,這婦女也是我婦,如何輕薄不得?”玉無瑕眨眨眼,純良無辜的模樣。

玉倚溪幹瞪眼,呐呐不能言,舒辟寒撇他一眼,冷哼:“自作自受。”

眾人幸災樂禍,連一向不苟言笑的竹映琴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叫什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是看別人笑話的,誰知引火燒身,玉倚溪再厚的臉皮也耐不住這麼磨,把菜往桌上一扔,撒野:“老子教訓兒子要你們管!”

在眾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下,雪沫和玉無瑕硬著頭皮,硬是把一桌奇奇怪怪的東西塞進了肚子。

吃完之後,雪沫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她,作為舒家的一份子,絕對不要學做菜。一來,鐵錚錚的事實擺在麵前,什麼舒家人優秀,玉家人妖孽,都是浮雲啊浮雲,做菜絕對是天下第一的……難吃;二來,萬一以後有人離家,她也可以如法炮製,欠的總是要還的不是。

離家時,又是一幕十八相送,從日出一直送到了日落。

長亭落日,一排齊刷刷的影子齊刷刷地走。

頭頂,一群烏鴉飛過,一數,十一隻,委實應景。

天上烏鴉叫喳喳,地上親人吵鬧鬧。

每個人都不停地叮囑要吃飽,不要吃撐,要穿暖,不要穿醜,要這般,不要那般,連輩分最小的舒夕顏也沒大沒小地摸了摸姐姐的頭,語重心長道:“舒雪沫啊,舒雪沫,出門在外,要聽夫君的話,莫任性,莫逞強。”

雪沫一時不慎被她摸了頭,正懊惱間又聽她這麼說,頓時怒了:“我要是聽你的話我就跟你姓。”說完才發現這是一句極沒水平的話,忙轉頭望夕陽,道了一聲夕陽無限好。

這句話,又一不小心惹惱了舒劍舟,舒劍舟手拂長須,一臉哀戚道:“唉,老來淒涼啊。”

頓時,落井下石的,變相落井下石的,亂成一團。

雪沫求助地看向玉無瑕,玉無瑕微微一笑道:“各位可否莫當油燈,打擾了我們夫妻二人的獨處時光?”

眾人默默地瞪他,見他麵不改色,玉倚溪下結論,這廝的臉皮有如城牆鐵壁,無堅可摧,做爹爹的甘拜下風。於是,率先甩手走人。

其餘人也終究被他笑得敗下陣來,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甩手哼哼走人,言行相當一致。

雪沫和玉無瑕望著他們的背影良久,恍惚間有一種自己才是送行者的感覺。

玉無瑕牽起雪沫的手,微微笑:“走吧,你想去哪?”

“一切聽從夫君指示,”雪沫眨眨眼,態度誠懇,“不如帶我去看看你走過的路吧?”

玉無瑕失笑,這算哪門子的聽從。

“好,”他點頭,“一直想彌補那一段沒有你的日子,若說我此生還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曾經與你分開。”

“我也是。”雪沫笑著反握住他的手,溫暖的感覺直達心底。

手牽手,晃啊晃。

夕陽下,兩個影子緊緊相依,長長的足以延伸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