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瑤近乎聲嘶力竭的呐喊震動了整個山穀,殺戮,已然開始,而她忽的挑眉冷笑:“記得不要閉眼啊,好生看著,這天下的血流盡的那一刻,我會踏著他們的屍體和我的溪兒走向成親的禮堂,我要用天下人的血來染紅我的嫁衣。”
說罷,一躍上了懸崖,望著滿目的血腥與殺戮,笑得猖狂而得意。
雪沫怔怔不能言語,玉無瑕捂住她的眼一旋身,立在了與紫姬瑤對峙著的崖上。
充斥耳畔的,是刀劍割入血肉的聲音,與屠宰場的聲音竟然是無異,鈍鈍的,沉沉的,還帶著血液灑出的聲音。
世界怎能如此安靜,安靜得清晰得能聽到每個靈魂離體時那綿長而無力的歎息,可是,明明很吵,粗重的呼吸,淩亂的腳步,間或一聲聲含淚的嗬哈……每一種都足以亂了人心。
雪沫挪開玉無瑕的手,與他一起靜靜地望著廝殺的兩方。兩人緊握著手,掌心黏黏的,也不知是誰的汗。
他們終於知道為何兩國交戰,那些高位著總是喜歡站在高處眺望。
那片鮮血染紅的大地,從高處看,竟然是極美的。恍若滿眼的曼珠沙華肆意綻放,如火如荼得將天地都染成了豔麗的紅,悲壯而絕美。
雖然玉無瑕已教他們務虛趕盡殺絕,隻需點穴,然刀劍無眼,如此混亂的局麵下,被點穴便意味著束手等待屠宰。雪沫親眼看到有些人為了不傷到對方,寧願眼睜睜望著對方手中的劍穿透自己的心髒,嘴角猶帶著安然的笑意。
那笑容,耀眼地足以灼傷人的眼球。
每一幕都似一幅巨大的畫卷,連細節處清晰可辨。譬如,有人在倒下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對方的臉頰,卻最終無力垂下;譬如,有人拔劍的瞬間對方的血灑了他一臉,伴隨著那血滴落的有他的淚……
人性啊,在絕境裏開出了最美最幹淨的花。
紫姬瑤突然將懷中的琴橫起,纖長的指緩緩地滑過琴弦,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
雪沫指尖一動。
“要開始了。”玉無瑕取下腰間玉笛,輕輕放下她的手心,又握著她的手,擺好吹笛的姿勢。他始終笑著,微微地笑,溫暖柔軟的氣息拂過她的臉,暖入心底,柔入百骸。
有他在,哪怕天崩地裂,她也一往無前,無所畏懼。
琴聲響起的那一刻,笛音同時響起。
華麗的琴音,低迷處如舞姬扭動著纖細的腰肢,風情萬種,高亢處如於漫漫狂沙中浮現一座海市蜃樓,流光溢彩。音韻奢靡間,有著對一切毒物的致命誘惑力。
雪沫麵容沉靜,像是於落花飛舞間吹著一首溫馨的恬靜的鄉間小曲。風輕輕地吹嗬,吹紅了杏花,吹綠了楊柳,吹暖了天地,吹入我心底,化成一份繾綣溫柔的相思。
彩玉生輝,流光婉轉,縈繞在她的指尖,映得她的眸美麗從容。
這是一場內力的比拚,雪沫聽過紫姬瑤的琴聲,那蘊含內力的曲風,隻有更強的內力加以精準的運用才能克製,一個音都不能差。隻有克製了她的琴音,才能阻止她召喚百毒。
雪沫不知道爹爹們留給她的內力能支撐她走到哪一步,可是,這是她唯一的選擇,與其眼睜睜地看著整個江湖被毒蜘蛛吞噬殆盡,不如放手一搏。
不是她愛管閑事,實在放手不能。她是不憚於做一個惡人,可是惡人是沒有幸福的,她想要幸福,和白玉呆瓜一齊幸幸福福地走完一生。務虛白首偕老,隻要一生盡歡。
蕭君兮倚在一棵桃樹下,誰也不看,低頭兀自倒弄著腰間的笛墜,長發散落,遮了眉眼,隻見紅唇揚起,不明喜悲。
佩月站在他身邊,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仿佛一眨眼,他就會消失,再也不見。
廝殺著的人們,皆停下手中的動作,齊齊望向崖上的白衣青衫。那般淡雅,那般驚豔,像把整個天地的暖意都融了一身。
殺紅的眼漸漸退為黑白分明,耳邊縈繞著那首那首令人如沐春風的曲子,溫暖得讓他們忍不住落下淚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春天的夢,夢裏有他們所愛的人,聚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唱著不動聽卻動心的歌,歌裏沒有殺戮,沒有紛爭,隻有陽光普照,笑靨如花。
不知誰喊了一聲:“她……她……她是女仙,日夕穀的女仙。”喊完已是淚流滿麵。
琴音至始至終都被笛音壓製,紫姬瑤挑眉,加快了指尖的動作,曲調一變,化為震天動地的鼓聲,每一下都讓人熱血沸騰。
雪沫臉色白了白,盡管曲調不變,氣息卻明顯不濟。
兀的,紫姬瑤指尖一按,一根弦應聲而斷,斷裂的瞬間,仿佛有一柄劍破空而出,將笛音交織的網斬個支離破碎。
一口血噴出,笛音迸斷。
天地間唯有那妖嬈的琴音響徹宇內。
四麵八方有有黑雲快速湧來,頃刻間將日遮了大半,風聲呼嘯,分明是煽動翅膀的聲音,腳下的地麵也簌簌而動,一瞬間,地動天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