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八點十分飛往劄幌的五○三號大型客機,比規定的時間晚十五分鍾起飛。
十月的東京,晴空萬裏,飛機平穩地飛翔著。
在有幾百個座位的機艙內,隻坐了百分之八十的乘客。
在離駕駛艙入口處很近的地方,瀧井和立夏子井排坐在一條三人坐倚上,中間夾了另外一個人。瀧井接到立夏子的電話後,立刻奔出家門,乘著疾馳的出租車,在差幾分鍾八點時趕到了機場,立夏子遵照瀧井的指示,買了兩張這次班機的機票,同時辦定了乘機的手續,在約定好的第二候機大廳的檢票口侍機。
開始登機的廣播響了,立夏子藏在國際航線入口處的台階下緣,注視著檢票口的周圍,在前麵擁擠人流中,發現了雪乃。她在東亞國內航空公司的櫃台邊,正與服務員說著什麼,不久,便邁著急勿匆的腳步,橫穿過大廳,向檢票員出示了一下機票,登上了電梯。她好像仍是獨自一人。
瀧井同立夏子幾乎是最後登上飛機。
確定了雪乃乘這架飛機之後,立夏子因為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座位,所以也就沒有去注意雪乃。這架大型客機定員近五百人,而且有上下層機艙,一時找不到雪乃也是很自然的。
立夏子一麵想著,一麵將目光悄悄地投向了瀧井。此時他正在若無其事地翻閱著報紙。登上飛機以後,他們裝作素不相識的人,各自幹著自己的事情。當然提防著不讓雪乃發現,這是自不必說的。其實瀧井對其他可能發生的情況,神經也很敏銳。這主要是指拜訪楨野醫生之啊。在去幀野醫生醫院的第二天,即昨天,楨野如果把瀧井走訪他一事通知警察的話,偵探就會馬上出動。瀧井可能是為了防備這一點吧,服裝仍然是昨天藏青色的西裝,不同的是今天戴了副淺黑色的太陽鏡。
此時,機艙內靜悄悄的、係安全帶的信號剛一消失,空中小姐就開拾給乘客們分發濕毛巾了。
從鬆島一帶開始,可以俯視到大牙交錯的三陸海岸線。
今天是個晴朗的日子,太平洋洋麵上閃爍著銀色的白光,令人目眩。
立夏子把頭往椅背上一靠,睡意馬上向她襲來,她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安靜了一會之後,思緒又開始活動起來。
雪乃不敢前去同立夏子“約會”,乘上這架去劄幌的飛機,恐怕是她真的受到了這方麵的威脅,以為瀧井他們真的掌握了她從草場一變身為女性的確鑿證鋸。而且,逃跑這一事實,也不是暴露她過去所犯一切罪行的“佐證”、即使是一時答應同立夏子會麵。但作為脅迫者決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從這個常識出發,雪乃大概想,三十六計,走仍不失為上計吧。這樣一來,雪乃便乘立夏子他們期待約會的時機而逃之夭夭了。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雪乃去劄幌,難道是因為她把逃亡目的地選在了北海道嗎?還是在北海道有其他什麼意義呢?
立夏子突然想起,朝永的出生地在釧路。她記得這件事好像還是在追究誰是草場一的時候留入記憶的。朝永背著父母過去那悲慘經曆的沉重包袱,逃了出來,並穩瞞了戶籍。
一直包圍著他的這重重憂鬱的雲翳,不就是由於父母釀成的釧路事件及發現了雪乃的異常秘密後而產生的嗎?他每次和立夏子同房的時候,從不想把燈熄火,在刺眼的燈光下,他那雙悲哀的像是要探求什麼似的眸子,總是那樣執拗地凝視著立夏子……
朝永邀立夏子去天城山的那天夜裏的那張被沉沉的陰影映照出來的臉龐,又今人憐憫地出現在眼前。
立夏子感到現在才理解了他,理解了他的創傷。而且對他的懇切思念比他活著的任何時候都強烈。
立夏子恍恍惚惚地打了個盹兒。
飛機開始降落。聽到係緊安全帶的廣播,她猛地睜開了眼睛。一看瀧井,他正在以很犯難的表情目視著前方。
上午九時五十五分,飛機在千歲機場著陸。
從椅子上站起來,立夏子隻同瀧井對視了一下。他們並肩站在座位中間的通道上,瀧井在立夏子耳邊說:
“你從前門出去,無論如何要趕到大廳裏。我從後麵出去。注意要邊走邊觀察。”
人一走出機艙,反而感到暖和多了,大概機場的大廳裏已經通暖氣了。
從大型客機裏出來的乘客,自動排成一行,默默地走在彎彎曲曲的走廊上。
立夏子走在人群的前麵,但周圍並沒有看到雪乃的影子。
終於來到了休息大廳。
大廳像是剛剛啟用,屋外還堆放著一些施工材料,一切都顯得雜亂無章。在遠處林立的鐵塔上方,是一碧如洗的秋寬間的飛機跑道的盡頭與顏色暗淡的針葉林相接。
下機的人群湧進了大廳,狹窄的休息室頓時擁擠起來。
大部分的人向行李臨時寄存處走去,在那兒很快形成了一個車圓形的人牆。
立夏子也混入其中,但身體朝外站著,眼睛注視著從樓梯上下來的人流。
突然她心情緊張起來。
雪乃下來了。她微低著戴太陽鏡的頭,肩背包的帶下纏在手指上……下完樓梯,她抬起臉,把大廳環視了一周,然後又舉步前行。小型旅行皮箱提在手上,徑直向大門方向走去。
這時,立夏子的肩被人從旁邊敲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瀧井到了他的身邊。
“快!”他悄聲說著,視線片刻沒有離開雪乃。
立夏子快步來到大廳門外,全身驟然被冷空氣包圍起來,雖然陽光普照,但北國晚秋的風著實已有些冷徹肌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