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告辭。”
四人走後,她獨自立在那兒,眼神黯淡。
“啾——”
她抬頭看去——樹梢上孤零零一隻鳥兒,忽左忽右的轉動著腦袋,四下觀望,似是在尋什麼。
日昳,燭影手捧一個小包袱走出竹苑。
遠處,樹叢間立著一道青影。
出了流雱殿,別過眾長老,赤瀾走入海棠林,花下駐足。紅豔的海棠,花團錦簇,姿態瀟灑。鐵杆虯枝,剛勁勃發。花倒懸在綠葉間時隱時現,恰似少女掩麵,綽約羞澀之盛。她是衣裳也是紅色的,是赤色的紅,暗沉而非豔麗,沉靜收斂,不似那海棠花嬌豔。
遠處,不同方向走來兩個身形相仿的青色身影,青靂子和□□子。不約而同,同時駐足,遙望著眼前之景,之人。微風起,紅裳輕舞,花下之人與枝頭花一般,英姿煥發,傲世綻放。
花下之人身形微動,站在遠處觀賞的兩人回過神來,轉過頭,目光撞了個正著。□□子嘴角一揚,牽起一個溫和的笑容。青靂子也一如既往,麵無表情。沿著林間纖陌,麵向而行,遇上後兩人一同沿著一條小陌,走至赤瀾身後。
赤瀾站在樹下又看了一陣,才提步走開,走了兩步又停下,似乎不知該往哪兒去。說句實話,整個聽雨莊就沒有她想待的地方。忽然有些想念小時候在玉門關外的日子,閣樓窗前,遙遙望著沙漠的盡頭,坐上一日也不會像如今這般令人難耐。
“明日信柳氏就要上路了,教主是否去牢房看看?”□□子開口問了一句。
赤瀾聞言,點點頭,剛要走,被一隻手拉住了。她回頭看拉著自己的手的那隻手,旁邊□□子的目光也落在那兩隻相握的手。她抬頭時,看見了青靂子眼裏的一絲閃爍不定。
“此時節,地牢濕氣重。”他說出一句似乎是關懷的話來,可那語氣卻又不太像,而且與他的表情也不太相稱。
她看著他的臉,微微一怔,忽而一笑。往青靂子身邊靠了靠,對他低聲笑道:“我發現你做我丈夫也挺好的。”雖然那動作語氣就同她在書院裏與師兄們說笑一般,一句話還說得青靂子臉上有些窘色,卻又惹得她輕笑起來。“當我是什麼了,去個地牢就受不了?”她拉著青靂子的手,往地牢方向走去。
他皺皺眉,又道:“還是不要去了。”
她拉著他繼續往前走:“我若是病了,自有你照顧不是?”
最後,青靂子不再言語。□□子默默跟在兩人身後,臉上仍舊掛著溫和的笑。
牢房裏,燭影放下包袱。
“你怎麼還沒走?”角落裏傳來信夫人微弱的聲音。
燭影輕聲道:“看你離開後,我再走。”
她哼笑一聲,道:“是放不下另一個人吧?”
聽言,他眉頭微蹙,不語。又聽她道:“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莫要忘了她的身份。你對她不忍,她會對你不忍麼?”稍稍一頓,歎息一聲,“走吧……”
燭影默默轉過身,往外走去。沒走兩步,卻見赤瀾迎麵走來。他心下一驚,臉上卻依舊平靜,躬身作揖:“教主。”
赤瀾腳下一停,已有旬月不曾見過他,此時麵對麵地站著,又惹起心底的痛來。看見他一臉憔悴,她有些吃驚。兩人麵對麵,許久沒有開口。而她身後的那兩個人,各自的心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的心思從來不會寫在臉上。在人前,他們永遠隻有一個表情——青靂子的冷漠,□□子的溫和。
“教主。”身後忽然傳來侯長羚的聲音。
“教主,燭影告退。”燭影微微低著頭走開。
“先生。”他從她身側走過時,她忍不住叫道。他停下腳步,她輕聲道:“保重身體。”
燭影嘴角揚起一絲慘淡的笑:“謝教主關心。”
侯長羚走至赤瀾身邊,施了禮,問道:“教主也是來審問逆賊?”
赤瀾輕聲應道:“來看看。”目光朝柵欄後瞥去。而此時,燭影送來的那隻包袱已被信夫人藏好。“侯堂主自便。”她轉身往外走去。
侯長羚躬身拜道:“教主慢走。”
出了牢房,繞出假山群,信步在園子裏走了良久。正直暖春,莊園內花紅柳綠、鶯歌燕舞,放眼望去,繁花似錦,人卻無心觀賞。不知不覺,來到了桃花林。桃花瓣如雨一般紛紛落下,枝頭隻剩下幾瓣殘花。還真是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
“好快啊。”赤瀾望著落花輕歎一句。深深吸一口氣,遣散胸中鬱結。又在原地站了許久才邁開腳步。剛走一步,卻又停下,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先生去地牢做什麼?”
□□子笑容溫和,答:“燭影先生真是心善,常常往牢房裏送些衣物用藥。”
“哦。”她輕應一聲,提步往前走。沒有意識到,自己會對她的先生麻痹至如此地步,竟然絲毫不加懷疑……走了兩步,又突然駐足。這一次,她眸光一閃,悚然而驚,瞪大了眼睛,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