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望著白色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內,愣了愣神。雙眼微眯,一咬牙,麵部肌肉微微有些抽動。而後默默轉身走到案前,提筆……
◇*◇*◇
風起,亭外雪花飄入,落在黑色披風上。燭影倚欄而立,從蒼茫的天空收回目光,轉頭看看亭內之人,唇角輕揚。
小道上,陸曉知踏雪行來。進了亭子,他拍拍身上的雪花,說道:“明年教主出巡二十八宿,蒼龍分野的箕宿就在大都宛平縣。到時候,你要不要……去見見教主?”
赤瀾手中一頓,冷淡地說道:“不去。”接著給鴿子喂食。
陸曉知歎道:“唉!他是你爹,你總不能一輩子不見吧?”
“唰——”赤瀾將手中鳥食撒了出去,砸在鴿子身上。“撲棱”一聲,鴿子拍翅飛起。她起身出了亭子,在風雪中疾步行走,燭影隨後跟了上去。
“哎!”走廊拐角處,她一頭撞在一人身上。那人叫道:“玉指老弟!”旁邊還有宇文雙帥、那察爾、答蘭,幾人皆錦衣貂裘,一身華貴。
赤瀾不聲不響,一把推開他們,繼續往前走。答蘭幾人又喊:“師弟,皇孫殿下來了。”她卻不理會,頭也不回,一直往前走。隨後,又見燭影追來,他們忙問:“先生,師弟怎麼了?”
“別問。”燭影吐出兩個字,就要往前走。
鐵穆耳喊道:“燭影兄,你不會又惹玉指生氣了吧?”
燭影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眯起眼睛,淡淡說一句:“皇孫殿下很閑麼?不在燕王府好好待著,老往這兒來做什麼?”又看向完澤,“你身為燕王府太子詹事,就該管好你這小主子。”
想來,這一年裏大家走得更近了。
“我……”完澤還未及開口,燭影就轉身匆匆離開了。他一臉無辜地看向那個“小主子”。
那察爾說道:“是啊,殿下怎麼總往書院跑?殿下不用來此讀書吧,跑這兒來做什麼?”
鐵穆耳笑了笑,道:“我不是來看看你們幾個,還有……玉指老弟嗎?走,看戲去。”他往赤瀾跑的方向指指。
赤瀾跑到另一個庭院中,停下腳步,站在雪地裏,任雪花落在身上。燭影走到她旁邊,將身上的披風脫下,給她披上,又將風帽給她拉上,說道:“不想見,就不見吧。”
她沉默了許久,抬頭望著他,問:“你爹待你好嗎?”
“我爹?”燭影愣住了,仿佛有些不明白“爹”這個字的含義,好一陣才緩過神來,“哦……燭影七歲時家人就死了,然後就進仙霞穀跟著師父……”
赤瀾怔怔的看了他一陣,又將披風脫下。燭影忙道:“公子體寒,外麵天寒地凍的,小心著涼。”
她仍是脫下披風,然後披回燭影身上,將風帽給他戴上。她自己則低頭鑽進披風裏,說道:“你沒有親人疼你,那隻好由本公子照顧你了。”
燭影笑了笑,抬手將她裹住。迎麵一陣風,他側身,為她擋住風雪。她心中一暖,低下頭,唇角躍上一抹微笑。
身後傳來鐵穆耳戲謔的聲音:“哎,你們有沒有覺得,這燭影兄是為仆為師……”
另四人一旁附和:“還為爹呀!”
赤瀾轉過身來,瞪眼看著鐵穆耳。但很快眼神便緩和下來,嘴角勾出一絲笑,說道:“他若是能當我爹,你該有個跟我一樣大的兒子了。”眼珠一動,又看向他旁邊的完澤,“完澤,你也不管管這小子!先生,我們走。”她扭頭拉起燭影往另一邊走去。
“我……”完澤舌頭有些發僵。
鐵穆耳看著二人遠去,思忖道:“這小鬼,果真是熟了,就變得愛說話了,可就是有時候說的話太刻薄……那個玉羅姑娘和玉指老弟長得極像?”
“像!”答蘭歎道,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著,“差那麼一點點。”
鐵穆耳眉頭一皺:“不會跟玉指一般厲害吧?”
“哪能啊!”那三人一同歎道。
那察爾又道:“人家那是知書達理,窈窕淑女,溫柔多嬌……”說到一半忽然停下,看著鐵穆耳,“殿下,你不是也想打玉羅姑娘的注意吧?”
鐵穆耳眼中笑意頗有另一番意味,緩緩說道:“玉羅……你們是我的好安達,怎能同你們搶。”
◇*◇*◇
季冬,她十六歲生辰。
兩人走出麵館,在門口停下。燭影伸手往懷裏掏去,卻聽她道:“不要了。”
他看看門邊立著的小販手中草把上滿插的糖葫蘆,又看看她,問:“怎麼了?”
她撇開眼,說道:“小孩子吃的東西,我才不要。”
他微微一怔,然後輕笑一聲:“哦,那就不吃了。”他撐開傘,與她一同步入風雪之中。
“先生,我們去升仙湖……”
聲音漸漸消下,兩道身影漸漸遠去……咯!砰!道旁屋簷下的一支冰棱落下,碎裂,頂尖已經深深刺入雪中。
升仙湖上,被踢起的雪揚揚散散落下,在她眼前飄起一層薄紗。她的目光透過薄紗,被遠處的不知什麼東西吸引住。燭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像是個雪人。而她早已經跑了過去,他便也跟過去。
走近了,繞至另一麵,原來雪人是個披蓑戴笠的白發老翁。看他身上落滿了雪,想來在此坐了許久。他跟前的湖麵被鑿了個洞,自他袖中牽出一根線,穿過冰洞通入水裏。洞旁點了一個小火堆,旁邊插著兩根樹枝,上麵各有一條小魚,在火上烤著。
赤瀾不禁有些擔心那火堆會將冰麵燒化,那樣豈不是要落入那冰涼的湖水中。但又看看那老翁神清氣閑,她也便安了心。
俄而,老翁手一拉,從水裏拉出條小魚來。將魚取下,再看那魚鉤,竟是直的……他伸手拾起旁邊地上的樹枝,從活魚的嘴直接穿入,又從旁邊的小碟裏撮一點鹽及佐料撒在上麵,然後將樹枝在火堆旁的雪裏一插。
赤瀾看看那火上烤的魚,滿臉詫異,開口問:“這樣烤魚?魚肚裏的腸子……”話說一半,隻見老翁拔下一條已經烤得焦黃的魚,掰開魚腹,從中摳出腸子內髒扔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哈,好法子!晚輩原還想借匕首與老爺子一用,看來是用不著了。”說著她坐下身,伸手抓起一條烤好的魚來。
“公子。”一旁燭影叫了一聲。她一邊轉頭看他,一邊摳出魚的內髒。他輕搖頭:“公子怎麼不問一聲,便吃老人家的東西呢?”
她張嘴咬了一口魚,朗聲說道:“這是什麼話,老人家是那種小氣之人嗎?”她轉頭看向老翁,嘴角揚笑,“晚輩一見到老前輩便生親切之感,仿佛見了親人一般,不知不覺便將那些客套拋到了腦後。再說了,老前輩定是寬容大度之人,怎會跟晚生後輩計較許多呢,更不會介意區區一條小魚了!晚輩若是不動手,老前輩也定會相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