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取一支箭上弓,一直站在旁邊的青靂子上前從她手裏拿過弓箭。隻見他站定,拉弦開弓,瞄準靶心,眼神中透出一股堅毅。“嗖”一聲,正中靶心,然後將弓遞還給赤瀾。她接過來,照著青靂子的動作做。當箭射出,卻還是偏了,她回頭看看他。青靂子拿起一支箭走到她身後,抓著她的手將弓拉開,糾正她的姿勢,扭正她的手腕,控製好力道。此時,赤瀾才感受到何謂達到人、弓一體。
嗖!篤!正中靶心。
笑容在她臉上綻放開來,她轉過頭看青靂子。此時青靂子的臉就在她肩頭,也正看著她。從小到大,她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近地看過青靂子,仿佛有些不認得他的相貌了。她稍稍一怔,問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會射箭?”
青靂子沒有說話,臉上有一絲隱隱的笑意。
“你什麼意思啊?”赤瀾看著他的臉,眨了眨眼,忽然一笑,“從小到大沒見你笑過,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
青靂子嘴唇輕動:“是小姐忘了。”
“忘了?什麼時候?”她看著他的眼睛等待答案,他卻又不說話了。
一陣風起,兩人在風聲中都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兩人一同向院子通往竹園的小門看去——燭影抱琴立在那兒,風拂動他的白衫。
“先生,我射中靶心了。”赤瀾高興地邁開步,在她剛要提腿時,青靂子很適時地鬆開了手,順勢接過弓,站直身體立在原地。
燭影微笑著看她走近,待她來至跟前,說道:“公子冰雪聰明,學什麼都快。”
聞言,她的笑容更加燦爛,道:“是青靂子教我的”。
燭影微笑著看著她,赤瀾看看他手裏的琴,問:“你喜歡在這裏做教琴先生嗎?”他仍是微笑不語。她又道:“過兩日我們就去大都了。”他還隻是笑著。她心中忽然覺得有些奇怪,青靂子不說話也就罷了,先生怎麼也不說話了?
這日清晨,一駕馬車和三匹馬離開了陸曉書院。
車內,陸曉知問赤瀾:“你真要跟我去大都?”
赤瀾看他一眼,道:“那你讓我去哪兒?”
陸曉知看著她那兩隻烏黑的眼眸,心中不由生出憐惜之情,不再說話。
馬車緩緩行在街上,燭影以折扇頂著簾子往外看。
“豆子!叫你在街上別跑那麼快,還跑!忘了上回的事了?”圓缺一把拽住豆子。
燭影朝他們瞥了一眼,便將簾子放了下來。圓缺看向馬車,恍然瞥見馬車簾子微動。此時青靂子走在馬車另一側,似乎並未注意到這個他們要找的人。
車馬出了濟寧路,一路北上。
◇*◇*◇
陸曉知一行人,饑餐渴飲,夜宿曉行。有時能趕上住店,有時就隻能風餐露宿,這也不失一番風趣。這一晚,幾人就未趕上住宿,於是在路邊的林子裏生了火,歇息下。車夫靠著馬車睡了,陸曉知睡在了車上。
青靂子坐靠在一棵樹上,赤瀾睡在一塊貂裘上,將頭枕在他腿上。換回女裝的她,在紅裳的映襯下,在跳動的火光中,不經意間顯出靜謐的美來。
對麵,燭影的手指在琴弦上緩緩來回摩挲,隔著火堆,看著對麵的人。他的眼神很平靜,偶爾也起一絲漣漪。
周圍很安靜,隻有火堆發出微弱的劈啪聲。空中一掛銀鉤……
路途之上,燭影也教赤瀾彈琴,依舊是那曲《廣陵散》。其實,那個哪是什麼《廣陵散》,根本就是一支無名的琴曲,她給那曲子詡了個《廣陵散》的美稱。練了幾個月,可每彈及正聲主調時,她的指法就開始亂。
每到這時候,燭影總是緩聲說道:“姑娘不必心急,此曲本就對技法要求甚高,何況要將內力幻化其中。”然後,他會伸出手,幫助她彈奏。赤瀾常常會稍稍側頭看看他,然後又回頭,將目光投在他的手指上,看他的指法。
日間,山林中,車馬行人休息。陸曉知在樹蔭裏睡覺,青靂子陪赤瀾練劍,燭影在坐樹下遠遠望著。待他們練完走向這邊時,燭影微笑相迎,遞給她一方白帕。
這一路,赤瀾也從陸曉知口中得知了天水教和巫氏之間的事。
“這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種種原委,盤根錯節,撲朔迷離,說上三年五載都行啊!”陸曉知搖著羽扇說道。
那是早在兩千八百年前,商朝第八代商王太戊時。眾所周知,有個大巫師巫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巫賢仗著他父親巫鹹之前營造的勢力,得到了極高的地位。而那個時候,還有另一個人,也是個奇才。他便是天水教創教先祖,商磐。商磐在眾巫師中巫術出眾,被巫鹹看重。
巫鹹的女兒巫嫕,和商磐情投意合;商磐的妹妹商娖與巫鹹的小兒子巫繁也是兩情相悅。兩對佳人,本可使兩家締結姻緣。可是商磐過於鋒芒畢露,叛逆之心過強,被巫賢看在了眼裏。漸漸地,巫鹹也轉變了對商磐的態度,畢竟還是兒子的地位比較重要。
有一年,天下大旱,商王讓巫師祭祀求雨。巫鹹推舉商磐來進行這場祭祀,商磐欣然接受,想趁此機會為自己贏得更高的地位。祭祀很成功,上天降了一場大雨,天下稱頌。誰知降下一場雨後,便一場接著一場,大雨連降。很快,天下陷入一片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