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栒? 雲水(3 / 3)

圓缺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咧著嘴巴笑。

可是,采石場中的辛苦卻是出乎他的意料。

頭頂烈日暴曬,範大成推著車。圓缺在前拉車,粗糙的麻繩勒在肩上,這幾日下來,早磨出了血。一旁的監工時不時揮著手裏的皮鞭,抽在苦力的身上。

“啪——”圓缺後背肌肉一抽,挨了一鞭。他咬咬牙忍了,卻聽見身後範大成一聲叫,“啊!”帶著痛楚的喊聲。圓缺回頭瞪那監工一眼,卻讓那監工看見了。

“怎麼著?臭小子,敢瞪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說著,那監工便揮鞭抽在圓缺背上。

圓缺拳頭一攥,差點就甩開肩上的繩子要還手,卻聽前麵石頭叫了一聲:“阿梨,快走啊!拉車!”聞言,圓缺在心裏默念起《清淨經》的經文,慢慢的鬆開了拳頭,邁開腿向前走去。要人家的錢,就得學會忍。

“圓缺,明日我們就上路。”走了兩步後,身後傳來範大成的聲音。

圓缺嘴角露出一抹笑來,明日他就要踏上歸程……

◇*◇*◇

荷池邊,翠竹下。指尖琴音繞雲水,水中荷香四麵亭。

燭影坐在赤瀾身後,伸出雙手半把著她的手,糾正其指法。琴聲錚錚,池中紅色鯉魚突然躁動起來,高高蹦出水麵。曲畢,二人憑欄而立,看著池中鯉魚漸漸安靜下來。一旁青奴倚柱而立,似是看著二人,又似眺望遠方。

“公子進步很快。”燭影說道。

赤瀾聞言,臉上露出笑意。

遠處忽然傳來陣陣笑聲,抬頭望去,原來是幾個園子裏的丫頭乘了小船在水中嬉戲。有個丫頭正在水裏撈魚,幾人在身後拽著她。

船上小丫頭見了赤瀾,喊道:“少爺,來玩呀!”

赤瀾原本臉上還笑著,可看見那池水,卻泛出些猶豫。丫頭見她遲遲不下來,笑了起來:“公子怕水呀!公子不必害怕,有我們呢!”

赤瀾轉頭看燭影,見他下巴輕點,知道今日練琴結束,便縱身一躍,踏著水麵跳上船去。

丫頭們扶穩她坐下,將小船往遠處劃去。青靂子也走出亭子,沿岸跟著小船慢慢行走。

雲水亭內,燭影望著船隻漸漸消失在綠荷深處,小丫頭們的笑聲也漸漸逝去。他微笑著輕搖頭,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玩心重。回身攜琴走出亭子,繞過隱沒在荷葉叢中的折橋,走入竹林,消失在一片蔥翠之中。

靜諡的午後,葡萄藤架下,躺在躺椅上的白衣男子安詳的睡著,抬著右臂用袖子將臉遮了,垂下幾縷發絲。順著低垂的長指,一旁地上落著一卷書。微風吹起,一聲微響,書翻了一頁。

“先生!”突然傳來一聲叫喚。

寐覺,燭影將右臂從臉上拿開。眼睫微顫,微微張開一條狹縫,然後一點點慢慢睜開,最終瞪圓了。他不解地問了句:“你這是做什麼?”

“你看,我抓的魚!”眼前之人將一隻雙魚紋白瓷碗端到他麵前,裏麵遊著兩條鯉魚。一紅一黑,一條追著另一條的尾在碗中打著轉。

燭影從下至上打量她一番,隻見她白衫的下擺被塞在腰間,上邊撩著衣袖,下邊挽著褲腿,露出兩隻腳丫子,粘滿泥點子;臉上掛著水珠,也不知是汗,還是池水;那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流光溢彩,笑看著他。

原來,兩條魚也能讓她笑得如此開心……燭影眼睛一眯,又變得狹長,似乎是不太理解。她依舊咧著嘴笑,向手中瓷碗投去一眼,示意先生看一看她的魚。

燭影沒有搭理她,抬眼望去,在三丈開外尋見了青靂子。呼了口氣,回頭看她一眼,道:“去洗洗,換身幹衣服。”

“剛在荷池裏,丫頭幫我洗過了。”她隨意應了一句,仍是關注著碗裏的魚。

他輕掃她一眼,道:“就這樣,一身泥,一身腥?”

她那兩隻黑眸子又泛起倔意,低聲說一句:“我是不在乎,你愛幹淨,你幫我洗。”

他的眼睛變得愈加狹長,淡淡說道:“我是你的師父,不是你的奴仆。照理說,該是你服侍我,而不是我服侍你。”

她臉色一變,笑容忽地消失了,道:“水行使還服侍我呢,她輩分比你高,地位也比你高。”

“那就別洗了。”燭影伸手將她手裏的瓷碗拿下,放到地上,捏起她的胳膊,起身往屋裏走去。將她安置在凳子上,回身端了盆水,給她洗了把臉,又拿澡豆替她把手洗幹淨。

赤瀾抬手在鼻下聞了聞,沒了腥味,泛著淡淡的蘭香。

他給她洗著腳上的汙泥,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讓人看不明白的眼神。替她擦幹了腳,端起水盆放回桌上。然後他便站在桌前,一動不動,像是陷入了沉思。

赤瀾見他愣在那兒,便叫:“先生。”

燭影緩緩轉過身來,狹長的眼睛看著她,不語。

她又叫:“先生。”

他身體輕動,開口道:“公子,燭影……後悔出仙霞穀了,現在想回去。”

話一出,她原先還閃著點光芒的眼眸突然陰沉下來,大吼一聲:“不許走!”她瞪著兩隻眼睛,那張臉冷得幾乎能把這夏日的暑氣凍結,“我說過的,隻許順我,不許逆我!想走,先把命留下,然後我叫人把你的屍首丟回仙霞穀。”

燭影聽言,不禁愣住——不,不能說愣,當他眯起眼時,他是在沉思。與她對視良久之後,他緩步走至她跟前,蹲下身來,望入她的眼眸深處。忽然一聲輕笑,“嗬!”抬手理了理她散亂的發絲。

見他笑,她的眼裏流露出一絲疑惑,“不就是抓條魚嘛……以後不玩就是了。”撅著嘴,依舊那樣倔強,似乎有些不服。

“不。”燭影嘴裏輕輕吐一個字,嘴角輕揚起一絲柔和的笑,“想玩就玩,隻要你別把自己玩丟了就行。”

她愈加不解,一眨眼,問:“怎麼會玩丟呢?”

他但笑不語,走至睡榻邊躺下,閡眼接著睡他的午覺。赤瀾也跟過去,低頭看看他,他的臉、他微翹的睫毛,伸手捏住,手指輕輕一搓。

他抬手捏住她的腕子按在胸前,微倦的說道:“別動。”

她咯咯一笑,脫下鞋子擠了上去,在他身畔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