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瀾看著他的眼睛,問:“你不覺得很荒唐嗎?”
商師逆眉驀地一壓,那雙眼眸突然一下子變得極深——果真是父女,她便是承下了他這雙眼眸。
“荒唐?商赤瀾,你心中哪來這些無謂的疑問?”商師逆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是吼了出來。
赤瀾心中一驚,這是他第二次喊她的全名。第一次是在五年前,另她終身難忘。
商師逆又把聲音降得極低:“你讓我很失望。”
他對她有期望嗎?自下他就把她丟在一旁,他還對她有指望?
商師逆恢複平淡的語氣,說道:“知道為何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因為‘道’背負了‘義’,以致趑趄不前;而‘魔’則無甚顧忌,自然痛快。巫族說我商族是魔,我們又何必要去背負那個‘義’呢?那個不應當成為我們的包袱。何不順其意,做個人人談而色變的魔呢?難道你甘願做條蟲?你,商赤瀾,是我商師逆的女兒,是要成為嬉戲武林、玩偶江湖的一條龍的!”
赤瀾漠然的看著他,未脫稚氣的臉上倔強之意更勝。難道天水教、商族隻是為了巫族而存在的嗎?可是,巫族不是已經亡了嗎?
“除非……爾身不在此江湖。”商師逆最後輕輕說了一句。
江湖——對,沒有巫族,還有江湖……
真是狼子野心欲謀江湖之大,毒及食子哪管骨肉親情。
清晨,飛霜撅著嘴,滿臉怒氣的走進商師逆書房。她自小就被嬌寵著,商師逆雖不慣她,卻也不嚴管她。有了她那厲害的母親和舅舅,且不說教中上下,僅聽雨莊上下哪個不是讓她三分,甚至言聽計從。想必赤瀾的歸來,讓她受了不少氣。
書房內,雲霽正向商師逆稟報教內事務,她也不管,直接開口道:“爹,你也該好好管管你那個女兒了。”
商師逆隻拿餘光瞥她一眼,又將目光移到書上。
雲霽轉頭對妹妹使個眼色,繼續說道:“杭州幾大商號都對錢易來十分不滿,幾次三番向金行使桑梓告狀,爹看該如何處置?”
商師逆嘴唇輕動:“你認為呢?”
雲霽答:“錢易來、金門開這對‘貔貅’財大氣粗,確實有些目中無人,孩兒認為應當給他一個教訓。”
“你是覺得他有過嘍?”
聽商師逆一問,雲霽便有些動搖起來,眼珠子左右搖擺不定。
飛霜見雲霽半晌不說話,便先告起自己的狀來,說道:“爹,那丫頭太霸道了,根本就不把大家放在眼裏。”
“如何?”商師逆輕問一句。
雲霽便道:“五年過去,二妹小時候的壞脾氣可一點沒改。怎麼說我們也是他長兄長姐,二妹毫不將我們放在眼裏。對我們也就罷了,竟然當著母親和舅舅的麵也說話極不尊重。”
這時候,侯夫人與侯長羚從門外走進,話雖未聽全,但也明白了個大致。
隻見商師逆合上書,身子往後仰去,輕歎一聲,淡淡說道:“想要別人尊重你,首先得自己值得別人尊重。你怎麼沒一點長進,自小一旦遇見事情你便來與我說。何時你能在事情解決之後,再來跟我說呢?”
“爹,我……”雲霽羞愧地低下頭。
侯夫人見狀,忙道:“孩子這樣做也是出於對你這個父親的尊重。雲霽還小,他若擅自行事,出了紕漏可如何是好?”
“還小嗎,這年紀早就能娶妻生子了。本事不是靠尊重得來的,讓我解決問題便是尊重我嗎?若是總是因為怕出錯而不敢獨立行事,恐怕這輩子也別指望能學到本事,還談什麼成就大業。”
商師逆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聽得雲霽渾身僵直,冷汗直下。他是獨子,自小父親就著重栽培他。正因為如此,他一直都深感壓力沉重,內心對父親十分畏懼。父親這一席話是否意味著父親對他感到了失望?然後就會對他失去信心,最後放棄他……
“教主。”侯長羚躬身行禮,說道:“古有英才如周瑜、孔明者,今有英豪文天祥、伯顏,縱然是經天緯地之才,胸懷雄才偉略,但也隻能做輔佐他人的侍臣而已。成大業者最重要的是能籠絡人心、知人善用。這幾年來我天水教日益強盛,正是教主用人有方。”
侯夫人也附和道:“哥哥說得極是。”
侯長羚轉而又歎:“可是二小姐年少任性,因自己好惡肆意調動教中人員,前幾日就把玄武堂□□子從趙緣督處召回。”
“□□子?”商師逆蹙眉思索,“哦,那個孩子……出去很久了吧?回來就回來吧。”
飛霜又叫道:“那丫頭還說讓哥哥出聽雨莊呢!”話一出,侯夫人和侯長羚的目光便瞪了過來,她連忙住嘴。
此時雲霽低著頭,已經不敢言語。父親對自己不滿,說不定真會把他送出去曆練。商師逆隻是偏過頭看幾人一眼,而後擺擺手,讓他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