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赤瀾一旋身,“噌”一聲拔出劍來,揮向信風飄。但見一隻血鼻落地,便聞得信風飄一聲慘叫。她又揮劍在他臉上劃了幾下,接而用劍挑起侍者所端墨盤。隻見那墨盤如長在劍梢一般隨劍旋轉,盤內墨汁潑出盡灑在信風飄麵頰之上。那是和了毒液的墨汁,觸到傷後,信風飄長號不已。赤瀾一收劍,墨盤停止旋轉穩穩立於劍梢之上。隨之一揮劍,墨盤飛回侍者所端托盤之中,但見盤內餘墨點滴未灑。
收劍回鞘,赤瀾靜靜立在原地。信風飄就在腳底下翻滾,她沒有去看他,也不看堂上所坐之人,目光微帶茫然的看著前方。她不喜歡血,因為血往往意味著死亡。她第一次見到血時,母親死了;第二次見到血時,公主死了;後來,佟伯、噙日也死了,馬賊頭子、鏢隊、霍士遼……
“好功夫。”上麵傳來商師逆平淡的聲音。
信風飄臉上的血痕寫就“燕雀”二字,她不知道該不該在他臉上寫“叛徒”,所以寫了“燕雀”——燕雀安知鴻鵠之誌,當真是如此麼?
信風飄被拖走後,赤瀾轉身也要走,忽聽商師逆叫道:“等等,這是獎賞與你的。”
聽得背後異響,赤瀾轉身抬手,接過空中飛來的一本書,《巫蠱秘錄》。幼時她見過這本書……拿書的手緊緊一攥,指甲幾乎劃破書封,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痛。那時,她隻翻開一頁,台階之上的那個人便狠狠扇過來一巴掌。
眼角餘光瞥見女兒的神情,商師逆的臉不由一抽搐。他也記得那個巴掌吧?就是那個巴掌徹底地打斷了流雱殿二十八宿之事後殘存的父女之情。
“爹……”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喊出那個字,稍一頓還是接著往下說,“是要將這本書賞給赤瀾?”
殊不知,那個字一出口,商師逆的心猛然一陣刺痛……這個女兒自出生以來叫過這個“爹”字嗎?記不清了,應該是叫過的吧。怎麼說,她也是自己的女兒啊。
“呃,嗯……”他極力吐出兩個字,感覺心頭有異物堵塞。
“這書是……”赤瀾還想說,卻見商師逆抬起手似是叫她不要說話。
他微垂著頭,緊緊咬著牙關,極力控製住顫抖的身體,以致渾身冷汗下。“晚上,到我書房……”低低說了一句,緩緩起身,走進側旁的帳幕後。
赤瀾看著那晃動的羅幕慢慢平複,玄色的流雱殿很快歸於寂靜。
流雱殿外,兩個青衣少年並肩而立。一樣的衣衫,一樣的身高,一樣的發髻。隻是一個臉上溫和,一個臉上冷漠。
□□子仰頭望著藍天,微笑著說道:“小時候我們一同練功,比試時你總是贏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贏我。不就是一隻雁嘛,也不讓讓兄弟。”卻不聽旁邊的人搭話,□□子輕輕一笑,“多年不見,你可一點沒變。”
“你也是。”青靂子依然冷著臉。
□□子轉頭看他一眼,無奈道:“這麼久不見了,跟我就這三個字?”
青靂子動了動嘴唇,說道:“話更多了。”
“還有呢?”□□子追問道。
“更喜歡笑了。”
“還有呢?”
青靂子看了他一眼,道:“喜歡問‘還有呢’。”
“嗬嗬……”□□子笑了起來。
暮色中,赤瀾走進梅園,來到商師逆的書房內。珠簾後,書桌上一隻龍鳳紋獸耳玉香爐嫋嫋飄著輕煙,滿屋的梅香——那是母親的味道。商師逆坐在桌前,目光落在眼前的一本書上,微微有些出神。
“教主。”赤瀾叫道。
“來了?”商師逆並不看她,“進來。”
赤瀾掀簾走入內室。
商師逆道:“那本《巫蠱秘錄》是巫氏最後一代傳人巫言璣寫下的,巫族秘術盡在此書中,世上僅此一份。”
她的手輕輕一攥,道:“為了這本東西,你殺了她一家人?”
“怎麼?”商師逆輕巧的問道。
赤瀾瞥他一眼,道:“赤瀾拿著這東西,感覺像是抓著那一家人的屍骨,心中不安。”
“哦。”商師逆輕應一聲,“不安……為何要不安?敢問這世上的寶物有哪一件不是染滿了鮮血的?自古成大業者,哪一個不得是心狠手辣?何必計較那麼多。”
“若是有人為了一件寶物,擒著我和妹妹還有雲霽、飛霜來威脅你,你會怎樣?”赤瀾問道,卻久久沒有得到商師逆的回答。她嘴唇微微翹著,略顯出倔意,“你當然不會像巫言璣那樣……她都給你《巫蠱秘錄》了,你為何還要趕盡殺絕,連巫家的老幼婦孺都不放過?”
聞言,商師逆眼裏閃出灼灼精光,聲音徒然一揚:“巫氏族人一個也不能留!當初他們是怎樣對待我們族人的,害得我們先祖隱姓埋名數百年!幾千年來,他們害死我們多少族人?”
她隻知道那是兩千八百年前,商朝第八代商王太戊時的事情。至於巫商兩族結下的恩怨,她並不清楚。可是那麼遠古的事情了,還有必要追究嗎?十年忘不了,一百年忘不了,那一千年呢,還不能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