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缺不願多說什麼,隻是說:“沒幾日。”
薛昂夫臉上有些失望。他與孔洙、趙緣督覺得韓尚友的死有些蹊蹺,後又見沂山派有個小弟子有些古怪,便將圓缺騙出山莊,想借機從他口中探知些情況。可誰知,這孩子竟跟了年默成才幾日。不過這孩子,他確實喜歡。
“依我看,你現在的師父待你不甚好,不如留下跟著叔叔。你不是要修道嗎,在這景華洞天不是很適於修煉嗎?”
其實圓缺很喜歡這裏,薛昂夫待自己也好,可他不得不跟著師父去沂山,於是搖了搖頭。
“大人。”來了一個薛昂夫的隨從,“韓先生要出殯了,請大人回莊。”
圓缺不曾想到出殯竟會那樣繁瑣,大半日竟不能離開師兄們半步,更別提溜去山洞了,心裏有些擔心韓尚友會餓著。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匆匆拿了偷藏下的飯菜跑去山洞。
韓尚友見圓缺提著燈籠進山洞,急忙問:“怎現在才來?”一整日不見圓缺來,他也有些急了。
圓缺點上火把,問:“前輩餓了吧?”
“怎麼現在才來?”韓尚友又問。
“今天不是前輩出殯的日子嗎?”
“我出殯?”韓尚友還是一時不能反應過來。
“啊!”圓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急忙道歉:“晚輩說錯話了,前輩莫怪罪!”
韓尚友卻是笑了。
圓缺又問道:“前輩餓壞了吧?”
韓尚友看看那個玉瓶,道:“這百草甘露丸,食之不饑。”
“還有這寶貝?”圓缺奇道。
“什麼寶貝!”韓尚友卻有些不屑,“不就是找些藥草拿甘露和一和嗎!你不是也懂那些藥草的嗎?”
“我隻會一點。”圓缺檢查了韓尚友的傷,麵露喜色,“好得真快,這藥丸果真厲害。配製這藥丸,要找出那些藥草很不容易啊!前輩的那位朋友一定很厲害吧?”
“算不得什麼朋友。”韓尚友淡淡說道。吃了口東西,又問道:“你師父是誰?”
“在三清觀的師父?在我還不記事的時候就死了。”
韓尚友有些奇怪,“他不是教你醫術了嗎?”
圓缺道:“師父留下幾本醫書,我自己學的。”
“哦。說不定是個名醫呢。他叫什麼?”
韓尚友這一問,圓缺愣住了。從小到大他隻知道自己有個師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給他留下幾本書。然後他就去學那些書,也不知為什麼,是師祖讓他學的,還是師伯?誰也沒說師父叫什麼名字,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問。於是低聲道:“我不知道。”
韓尚友見他思索了這麼久,說出這麼一句,也微微一愣,而後輕笑一聲,道:“你這孩子活得真是糊塗,但夠瀟灑!”
給韓尚友換了藥,見他右手背蛇咬的傷口周圍皮膚瘡傷未愈,右臂還是有些腫,圓缺心裏又有些擔心起來。
韓尚友看在眼裏,說道:“我韓尚友被五步蛇咬了,到現在還不死,這三天的壽命已經是上輩子積德,老天賜佑尚友的。生死由命,尚友不敢多有奢求。”
“是我學醫不精。”圓缺有些自責。
韓尚友歎息一聲,道:“我死了便死了,隻是有一件事不能跟我一起長眠啊。”思索了一陣,忽然問道:“孩子,會下棋嗎?”
圓缺搖搖頭。在三清觀,莫己見與餘乙千倒是常下棋,隻是圓缺平時跟著石太然,做些什麼也可想而知,反正不會去學圍棋。
“算了。”韓尚友歎了口氣,又打趣道:“山莊裏怎樣了?我出殯,來的人多嗎?”
圓缺點頭,笑道:“多,前輩竟然會有這麼多朋友,真是羨慕前輩。”
韓尚友輕笑一聲:“羨慕?你沒有嗎?”
“有,圓一、圓歧
、小飛,是我最好的朋友。還有通平……對了,還有子龍,我的好兄弟。可現在隻有子龍在我身邊。”說著,不免有些傷心。
韓尚友卻道:“其實稱得上是真正朋友的,我也沒幾個。”
“像薛大人、孔先生和緣督先生?”圓缺想起他們,隨口問了出來。
“他們都來了?”韓尚友有些驚喜,很快又恢複了平靜,“我死了,他們是要來。你怎會認識他們?”
“見過幾麵,今早薛叔叔還帶我去了青霞洞,還給我講故事。”圓缺臉上微笑著,“他與前輩在石梁頂看過雪景是嗎?”
“嗯。”韓尚友不禁有些懷念起來,“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訪戴歸來,尋梅懶去,獨釣無聊。”
提及薛昂夫幾人,圓缺有了主意,道:“他們既是前輩的好友,不如讓他們來搭救前輩,他們的能耐必是比圓缺大多了。”
韓尚友卻是搖頭,緩聲道:“這件事情落誰身上,都會惹來天大的麻煩,說不好就是殺身之禍……”言畢沉默了許久,才又道:“圓缺,不早了,你回去吧。”
外麵已經起風,像是要下雨,圓缺趕緊上船回到北岸。爬上山後走了不久就有雨點落下,待跑回山莊,已成落湯雞。一衝進院門,身子便僵住了,任雨點打在身上,他一動也不敢動。
屋裏的燈亮著,年默成站在門口,旁邊還有信風揚、周九辰。
“師父。”圓缺叫道,低下頭去。
年默成嚴聲問道:“上哪去了?”
“本,本是想,四處走走,不料下起雨來,就趕緊跑回來了。”圓缺結結巴巴的說道。
年默成嗬責道:“不是叫你不要亂走嗎?”
“師父,我錯了。”圓缺將頭埋得更低。
“一句錯了就完事了?”信風揚沒好氣的說道,“我們是在別人的山莊裏做客,別跟個賊似的四處亂逛。沒教養,丟沂山派的臉,丟五鎮派的臉。”
圓缺又說一句:“圓缺知錯。”
年默成冷哼一聲轉身走開,信風揚卻對周九辰說道:“你是他們中最大的,別太放任師弟們,要好好管教他們。”又指指圓缺,“好好看著他,別讓他亂跑。”
周九辰也有些敬畏這個二師兄,垂首道:“是,二師兄。”
信風揚跟著年默成離開,周九辰道:“圓師弟,進來吧。以後別再四處跑了。”說罷,也回自己房裏去。
此時已是深秋,雨水澆在圓缺身上,很冷。回到屋裏。嘴唇已經凍得發紫,渾身發抖。身上冷,心裏也寒。
這一夜,他用被子緊緊裹住身體,隻露出一個腦袋,身子依舊發顫。窗欞透著微弱的光,臨軒聽雨,腦子裏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