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爛柯(3 / 3)

門外是一個小菜園,有一個老仆正在摘菜。隻見他拔起一把蔥,不,像是薤。圓缺忽然想起薤白同蜂蜜同搗,塗敷燒傷效速,便上前問那老仆道:“老伯,這個可是蓧子?”

老仆答:“是蓧子。”

圓缺心中高興,又道:“老伯,能否把薤白給我一些。”

“薤白?”

“哦,就是這些白色的地方。”圓缺伸手指了指。

“小孩子別搗亂,我還用它燒菜呢,你要它作什麼?”老仆看看那小門,嘴裏嘟囔:“誰把這門打開的!”今日客人多,廚房裏忙,不願另外生事。

圓缺想了想,又道:“老伯,一會兒我幫你洗菜,幫忙燒火。”

老仆看圓缺一臉的誠懇,道:“好,不過你可別叫苦。”

圓缺點點頭,忙接過老仆手裏的菜籃子。

於是,他便在廚房裏忙活半日,傍晚才離開,但總算拿到了薤白。可是蜂蜜又怎麼辦呢忽然想起韓尚友讓拿玉瓶,可棋醒齋在哪兒,於是又匆匆去尋棋醒齋。總算在一個僻靜的庭院裏找到了,這時候沒人會出入這裏,很容易就進了書房。

書房內,北壁與西壁兩座相連的大書架,上麵滿是書。向西側的書架走去,看見架上的書,《漢圖十三勢》、《吳圖二十四》、《忘憂清樂集》,又有《金穀園九局圖》、《王積薪對局圖》、《劉仲甫對局圖》……書架靠東一側有些小格,擺了些瓷器、玉器、古玩,倒像是座十景櫥。

很快就在一旁的角落裏發現了那個玉瓶。打開瓶塞,裏麵是一些藥丸,散發著一股芬芳。這難道是什麼靈丹妙藥,可這樣隨意地放在這兒似乎又說不過去。如那個姓薛的達魯花赤所說,韓前輩是真正的清高粗豪之人吧!

圓缺將玉瓶揣進懷裏,正要出去,卻忽然有人推門而入,圓缺連躲都來不及。原來是孔先生、達魯花赤與趙緣督。心裏叫苦,怎麼又撞上他們了,不過總比撞見王質或年默成的好。

薛昂夫看這孩子一雙眸子幹淨清明,生出幾分喜愛,笑問:“孩子,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圓缺支吾著,腦子裏想到了找蜂蜜的事,便道:“我想找蜂蜜。”

“哦?”薛昂夫與那孔先生相視而笑。

薛昂夫又問:“找到了嗎?”

圓缺搖搖頭。

薛昂夫摸摸孩子的頭,“叔叔幫你找。”回頭對一個隨從吩咐:“去跟莊裏要一罐蜂蜜。”

“是。”

從那個隨從走後,圓缺一直坐在凳子上與三位長者對視,一句話也沒說。薛昂夫看著他默笑著,孔先生捋著胡子閉目含笑。趙緣督也捋著胡子,兩眼空空的望著,心裏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食頃,隨從拿了一罐蜜回來。圓缺捧了蜂蜜,向三人道謝:“謝謝薛大人,孔先生,緣督先生。”

“哦,認識我們了。”薛昂夫笑道,“別叫我大人了,叫薛叔叔。”

圓缺又對他一揖,匆忙捧著蜂蜜轉身跑出去。

趙緣督看著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道:“看來,事有蹊蹺。”

薛昂夫、孔先生也點頭。

天黑後,圓缺溜出山莊來到山洞。從玉瓶倒出一顆藥丸,喂韓尚友吃下,問:“這是什麼?”

“一個不速之客留下的。”韓尚友也不多說,圓缺也沒再問。

喝粥時,韓尚友喝一口便覺出粥的味道熟悉,問:“金桂蓮子薏仁粥?”

“嗯,徐老伯熬的粥。”看來,在廚房的半日,他與那山莊裏的廚子們關係混得不錯。

圓缺又用薤白與蜂蜜同搗,給韓尚友換藥。韓尚友則越來越覺得這個孩子不一般,於是問:“你叫什麼?”

“圓缺。”

韓尚友又問:“你那時為何用炭火灼我手上的傷口?”

“蛇咬的傷口嗎?破壞蛇毒。”

韓尚友依稀記得似乎有條大青蛇咬了自己一口,忙問:“那條大青蛇是怎麼回事?”

圓缺本不願提子龍,但前輩問起隻好回答:“我自小養的。虧它咬了前輩一口,以毒攻毒,才解了五步蛇之毒,不然……

韓尚友笑道:“不然我已經歸天了,是不是?”圓缺低下頭。韓尚友又道:“養蛇,很奇怪呢。你的醫術呢,又是怎麼回事?”

圓缺答:“我師父是學醫的。”

“年默成懂醫術?”

圓缺搖頭:“不是他,是我在三清觀的師父。”

“道士?”

“嗯,年默……他做我師父沒幾天。”

韓尚友笑兩聲,道:“我說呢,年默成哪來這樣一個徒弟,你又為何拜這個偽君子為師?”

“前輩為何這樣說我師父?”圓缺駁道。

韓尚友冷哼一聲,道:“他這個沂山派掌門還不知是怎麼得來的呢!我勸你趁早離開他,改投別派,跟我學圍棋也好。”

圓缺心裏有些難過,道:“要是可以不跟他走,師祖早把我留在三清山了。”

韓尚友聞言,問:“三清山,師祖?莫己見,莫真人?他為何讓你拜入沂山派門下?”

提起此事,圓缺就覺委屈,莫名其妙的,就離開了自小長大的地方。往火裏添一根柴,道:“有一日,我在山中捉鳥,見到一個死人,便將他埋了。後來,被年……師父知道了,他上山找師祖,說那人是飛鷹鏢局的當家霍士遼,還說什麼事關‘開軒’古琴……”

“開軒!”韓尚友大吃一驚。心中暗道,果然為了這個,真是處心積慮啊。“琴”已經出事,那這次必是因“棋”而起的了。趕緊又問:“那開軒怎樣了?”

圓缺答:“好像是丟了。”

“哦。”韓尚友鬆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

圓缺見了,也不再說話,盤腿輕聲念起經來。

“爾時,元始天尊在大羅天上,玉京山中,為諸天仙眾,說此生天得道真經……杳杳冥冥清靜道,昏昏默默太虛空。體性湛然無所住,色心都寂一真宗。”

一通經誦畢,圓缺睜眼看看韓尚友,他還是閉目。四周安靜祥寧,隻聽得蟋蟀的叫聲,還有柴火燃燒的劈啵聲。

“孩子,你回去吧。”韓尚友忽然說了一句,仍是沒睜眼。

圓缺站起身,道:“圓缺明日再來。”其實他是不願意走的,寧願待在這個山洞裏不說話,也不想回到圍棋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