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爛柯(2 / 3)

韓尚友道:“我暫時就住在山洞裏。出來這麼久,你趕緊回去吧。”

“我會回來照顧前輩的。”

圓缺出了山洞,劃船回到北岸,將船藏好後,又用沙石將火堆掩蓋,才回圍棋山莊。

第二日,圍棋山莊掛滿素旗白幡,山莊數百門客學生披麻戴孝。因連夜發了訃聞,一大早便陸陸續續來了許多近處的地方官吏、名士豪傑,進了門都白衣白袍。圓缺也穿著喪服,與眾師兄站在靈堂一側。

一人行過禮後來到王質跟前,那人倒真是悲傷,道:“緣督遊經此地,不想卻聞此噩耗……唉!去年與尚友一別,竟不得再見。”

圓缺站得近,看得真切,聽得也真切。

王質也滿臉哀傷,道:“緣督先生來別,先生泉下有知,定感欣慰。”

趙緣督來後不久,又到了一位年過五旬的老者,道貌非凡。在他麵前,王質十分恭敬,聽他稱呼那人為孔先生。那孔先生也十分哀傷,行了禮,沒有與王質多說話。

接著,是幾個縣的縣官。而後,來了一個男子,相貌不似漢人,豪放之中尤顯高貴。那人未及拜禮,卻見一群官吏先向他拜道:“拜見達魯花赤。”

王質亦拱手拜道:“薛大人。”

原來是三衢路達魯花赤,薛昂夫,是個色目人。他是回鶻人,原名薛超兀兒,以第一字為姓,漢姓為馬,又字九皋。先世內遷,祖、父皆封覃國公。

也不知這些官吏是來拜別韓尚友的,還是來迎見薛昂夫的。薛昂夫並不理會那些人,徑自上韓尚友靈前拜了。

“尚友可還記得年初那場大雪,你我一同立於青霞洞天石梁之頂觀雪景。九皋賦詞一首,‘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訪戴歸來,尋梅懶去,獨釣無聊。一個飲羊羔,紅爐暖閣,一個凍騎驢野店溪橋。你自評跋:那個清高?那個粗豪?’沒想到,竟是……”說到此,薛昂夫落下兩滴淚來。

一首雙調,美豔奇絕,又疏宕豪放。說得靈堂上那些真正景仰韓尚友的人都不禁掉下眼淚。

圓缺也有些感動,心裏又想,是不是都得到了這時候才能看清楚身邊的人呢?人死了,好人悲傷,惡人得意。現在人沒死,卻也讓好人悲傷。

圓缺擠出人群,來到偏廳,見一張桌上還有一大堆喪服、白布,看來近幾日還會來有不少遠處來的憑吊之人。忽然想到韓尚友受傷還未包紮,正好可以用這些白布。趁人不備,偷偷拿了一些。圍棋山莊人多雜亂,他找了個機會偷偷從那個後門溜出去,跑去湖邊的山洞。

“前輩,我給你送吃的來了。”圓缺解開一塊白布,裏麵包著一團白米飯,“這是給客人準備的飯,我趁別人不注意拿了一些。”

言畢,他拿起地上的瓷碗陶罐出了山洞。回來時,這些東西都已經洗幹淨,陶罐裏還盛了清水。又見他支上架子,生了火,燒起水來。

然後他又出山洞搬進來兩塊洗淨的石頭,一大一小。在大的石塊上鋪了塊白布,拿出一捆草,用小石頭搗爛,說道:“我采了些雀林草,這種草能治湯火傷及蛇蠍咬傷,一會兒給前輩換藥。”

草藥搗好時,水也開了,他將米飯倒進去。然後,拿浸濕的白布將韓尚友全身擦幹淨,敷上藥。又將一塊白布撕成條,給韓尚友包紮。

“你哪來這麼多白布?”韓尚友問道,回頭看那地上,還有一疊。

圓缺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都是喪服。”

“喪服?”韓尚友一時未明白,待反應過來後,大笑起來,“哈哈……這麼快?王質啊王質!”

圓缺不禁有些欽佩他,這他也能笑得出來。想起薛昂夫那首詞“你自評跋:那個清高?那個粗豪?”他倒是挺粗豪的。

“說是昨日夜裏,劉管家帶了幾個學生上山給前輩送點心,發現茅舍被燒毀。連夜就派人向外發告訃聞,又設靈堂,做喪服。卯時便有賓客進門,山莊裏如下了雪一般,一片白。”圓缺說著,忽然語氣一轉,“哎,一下子哪來那麼多白布,平時就備下的嗎?”

韓尚友冷哼一聲,道:“劉管家……嗬,王質果然計謀已久啊。”

圓缺端過煮好的粥喂韓尚友喝下,又檢查韓尚友的右臂。燒傷不嚴重,卻因蛇毒腫脹起來。他不禁有些擔心,子龍那一口咬下去,是否真解了五步蛇的毒。又心念一轉,若毒沒解,以五步蛇的毒性,人早就死了。或許需要敷些清熱解毒、消腫止痛的藥。

“我該回去了,若被師父發現,不好交代,晚上再來看望前輩。”圓缺收拾好東西,起身要往外走。

“等等。”韓尚友忽然叫道,“山莊棋醒齋內,西側的書架旁邊有個小格,那兒有個小玉瓶,你去拿來。”

“嗯。”圓缺應聲,離開山洞,劃船到北岸。藏好船隻,剛走幾步,忽然天上揚揚灑灑飄下許多紙錢,落在湖麵上。抬頭向山崖上看去,像是有人在燒祭韓尚友。

沿小路上了山頂,再往崖邊看去,是靈堂上見到的孔先生、達魯花赤及其旁侍。圓缺對這兩人映像還挺深,看來他們真是韓尚友的好友呢。但無論如何,還是不要被他們看見為好。想到這兒,圓缺轉身要走,剛一轉身,卻又站住了腳。

緣督先生乘青騍,帶一小仆,迎麵走來。趙緣督被這孩子一雙清澈的眸子吸引,刻意看了這孩子一眼。

圓缺則站在原地,看著趙緣督走過,又看他走到孔先生他們跟前。他們幾個見過禮後,都朝這邊看過來。圓缺突然驚覺,急忙轉身跑開,一口氣跑回圍棋山莊。去年默成麵前露個臉,年默成並不責備,看來還沒有人覺察,便安心回房去。

走進庭院,見幾個沂山派和會稽派弟子拿著包袱走出各自的房間。圓缺覺得奇怪,便走上前問道:“周師兄,你們要去哪兒?”

這人是沂山派的三弟子周九辰,人倒還挺和氣,隻聽他答:“山莊客人多,我們的人要兩人合住。”

圓缺心中大叫不妙,這樣一來豈不是很難溜出去。跟著周九辰進了另一間房,又問:“我要和林師兄一起住嗎?”

周九辰放下手中包袱,道:“不用,林師弟是新莊主的侄子,哪能與他人合住?”

真快啊,都有新莊主了,看來自己走開的那一陣子裏還發生不少事。圓缺又問:“那我還是一個人住?”

周九辰“嗯”一聲。

想想也是,這些師兄當中,除了林涼岩,誰都不會願意與自己同住的。這樣倒好,正中圓缺下懷。與師兄道別,走出屋子。本欲回自己房中,卻不經意看見假山□□院牆角有個小門,一時好奇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