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缺沿著小山道走,來到山腳的池澤邊。
秋風吹過,有幾分寒意。撿些幹柴,燒個火,然後坐在火堆邊。看看天上的月亮,又看看水中的月亮,今晚月亮很圓。忽然想到了爺爺、師祖、師伯,還有圓一、圓歧、小飛。圓一、圓歧也是孤兒,跟圓缺一樣。這麼大的孩子都會想娘的,可圓缺卻沒有娘,所以隻能想想爺爺和三清觀的道士們了。月亮圓了,可他呢,永遠帶著一個“缺”字……
“嘭!”一聲巨響。跟著,水裏的月亮碎了……
剛才從天上掉下一團——火?
見水,火熄了,一個東西浮在水上。圓缺心中好奇,站起身走過去。突然,那東西動了一動,圓缺嚇一跳,腳下一滯,繼續往前走。再走近些看,那是……人?他不禁手足發軟,一個被火燒的人從上麵掉下來?
不怕,圓缺安慰自己,又不是沒見過死人。那人好像還活著,若活著就要救他。深吸一口氣,走下水去。
一走近,便聞得一股炭焦味。那人身上衣物幾乎被燒盡,殘存的頭發焦黃,露出的肌膚盡毀,燒得慘不忍睹,不堪入目,讓圓缺覺得無從下手。但也隻能硬著頭皮,將那人拖上岸。把人放下後,圓缺直喘氣。借火光看那人,隻能說是麵目全非。還好,人還活著。
圓缺脫下衣服將那人身上擦幹,正擦著,那人睜開了眼睛。手下一停,與那人對視。
韓尚友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活著被一個孩子撿到。好冷,渾身發抖,頭暈眼花,呼氣困難。
圓缺看見他眼鼻開始流血,很快又口吐鮮血。五官流血——被燒傷能五官流血嗎?怎像是中了毒呢?
這時候,見那人十分費力的舉起右手。或許是因為他的右手因被左手握住,沒被燒到。圓缺看去,那手十分怪異,鮮血不止,明顯腫脹。再仔細看,隻見兩個又大又深的牙印,周圍起水泡、血泡,傷口流血不止。
毒蛇?圓缺仔細想了想,驚叫道:“五步蛇!”那不是死定了?他心裏著急,手足也不安起來。
韓尚友朦朧之間看見那孩子從一旁火堆裏拿起一根燃燒著的柴禾,徑直去灼燒那傷口。他原先便渾身疼痛,傷口處更是劇痛,那孩子的灼燒根本不算什麼,隻是覺得奇怪。
“怎麼辦呢?五步蛇,怎麼解毒啊?”圓缺心裏仍是慌得很,嘴裏不自覺的念叨著:“子龍,子龍……”
很快,那條大青蛇便從山林裏鑽出,跑到主人懷裏。圓缺抱著它,自語道:“他中了五步蛇的毒,你說怎麼辦哪?”其實他也不指望大青蛇真能出什麼主意,它畢竟隻是畜牲,隻是習慣有它陪著。
韓尚友已有些昏迷,迷糊之中看見一條大青蛇伸著頭,對著五步蛇咬的傷口吐紅信,突然在他手背上咬一口。然後,不疼了……
圓缺驚道:“子龍,你幹什麼?”伸手就在大青蛇腦袋上狠狠拍了一下,很快又頓悟,“以毒攻毒。”於是又趕緊撫慰大青蛇的腦袋,並予以嘉獎,讚賞道:“原來子龍這麼有本事啊!”
那人已經昏迷過去,圓缺檢查過他身上的灼傷,起身走向池澤,往水麵上看了看。走進水裏,拔起一棵水草,又將其根放鼻下嗅了嗅。他嘴角揚起笑意:“龍舌草。”采了許多這種水草,在石頭上搗爛,用汁塗那人身上灼傷處。
“偉哉大道君,常普無量功,舟楫生死海,濟度超羅酆,罪對不複遇,福報與冥通,用神安可測,讚之焉能窮……”
韓尚友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誦經,強睜開眼睛,看見那個孩子端坐在一旁專心誦經。想起身,卻隻覺四肢乏力,全身動彈不得。
“……是時廣信真人,與諸聖眾,聞法將畢,各各稽首皈依,信受奉行。”
圓缺誦完經,睜開眼睛。他先將在山莊念的經文誦完,又整整誦了一遍《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見那人還在昏睡,便又念了一遍《太上道君說解冤拔罪妙經》。這一夜,是他自出生以來誦經最多的一次了。
見那人睜了眼,圓缺歡喜道:“你醒了?”
韓尚友輕哼一聲,又閉上眼睛,歇了一陣才再次睜眼。隻聽他沙啞的說道:“多謝救命之恩。”
圓缺微笑道:“沒什麼。你為什麼會全身著火,從上麵掉下來呢?”
一聽“為什麼”,韓尚友便來氣,狠狠道:“隻怪我瞎了眼,留了這麼個禍害在身邊。”
圓缺眨眨眼,問:“有人害你?”
韓尚友沉默一陣,忽然問道:“你不是這山上的,一個孩子怎麼半夜跑進山裏來?”
“哦,我隨……”想到年默成,圓缺頓了一下,又接道:“隨師父在圍棋山莊做客。”
“圍棋山莊?”那人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還帶著凶狠,看得圓缺有些害怕。
圓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韓尚友森然冷笑:“我變成這副模樣,我說我是韓尚友,還有誰會信啊!”明明是在笑,聽著卻又像是哭。
“韓尚友?”圓缺思索片刻,心裏一驚,“韓先生?圍棋山莊莊主……可,可誰會害你?”
“誰?”他冷笑兩聲,“還不是拜王質所賜?”
王質?他提著籃子去茅舍,那籃子裏難道就是五步蛇?自己那時竟走了,豈不是很對不住韓先生。又想起自己在屋裏誦經時,聽到王質與年默成的對話,年默成說到“五”字……難道就是五步蛇?如此說來這事年默成也參與了?不會,堂堂沂山派掌門怎會做出如此惡毒之事。
“你師父是誰?”韓尚友突然問道。
“啊?”圓缺一驚,略一遲疑,老實答道:“沂山派,年默成。”
韓尚友聽是年默成,又冷笑起來。聽得圓缺心裏發毛,身上寒毛都立了起來。
“都來了,哈哈……你怎麼會有他這麼個師父?他怎麼有你這麼個徒兒?”韓尚友說了兩句,又沉默下來。
見他不再言語,圓缺開口道:“前輩,現在怎麼辦?你傷成這樣,要回山莊嗎?”
韓尚友道:“王質怕是都布置好了,我回去就是死。”
“那怎麼辦?”
韓尚友思索片刻,道:“孩子,你往東走五十步,樹叢裏有一隻小船,你去把它牽過來。”
圓缺照他的話做,果然找到一隻小船。把船拉到水裏推過來,又小心扶韓尚友上船。然後,照著韓尚友的指示,向西南劃去。小船繞過一座小山丘,借星光辨認,見岸邊有個山洞。圓缺將船靠了岸,又扶韓尚友下船進洞。
四處撿些幹柴在洞內點了火堆。這時候,才看清這個地方,洞內裏有一些破舊的瓷碗陶罐,像是住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