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阿蘇拿叉子撥弄著草料,嘴裏罵道:“這死老頭帶著死丫頭死哪兒去了!”這女人的嘴!一句話總共沒幾個字,卻是用了三個“死”字。眼角餘光忽然帶到遠處的點點火光,抬頭望去,隻見數點火光正極快地向這個方向聚來。
“馬賊?”她冷哼一聲,扔下手裏的叉子,拍了拍手。走到門口,兩手插腰,喊道:“來馬賊了!”聽口氣,像是在叫人看熱鬧。
客人聞言都跑了出來,向遠處火光望去。
“呸!”一商客啐一口,“真倒黴,在飛天客棧還遭馬賊。”
這時候,樂娘也走了出來,靜靜地看著火光由遠及近。
“什麼馬賊,敢來飛天客棧撒野!”阿蘇看看樂娘,朝火光方向罵了一句。有這尊菩薩在,自是不用擔心身家性命,那張嘴也可以毫無顧忌的再撒撒潑。
樂娘不說話,往前兩步。此時已能聽得急促的馬蹄聲,可以判斷出馬賊人數遠比火把數多。住客們開始不安,阿蘇不知怎的也有些緊張起來,仿佛那馬蹄一腳一腳都踏在了每個人心上。
樂娘神色依舊平靜,眼中卻突然掠過一絲擔憂,開口問道:“赤瀾呢?”
“啊呀!”這下阿蘇驚叫一聲,“她和佟老頭……”
樂娘微微蹙眉,看向輪廓逐漸清晰的不速之客——人數不下二十。
忽然,樂娘眼眸中掠過一抹驚異的光芒。阿蘇眼神也一變,客人們的眼睛裏也滿是詫異。那當首的馬背上坐的不正是赤瀾嗎?可是,跟在她身後的不是一幫馬賊麼?
***
赤瀾轉回頭,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雙唇一抿。隻聽一聲馬嘶,勒住了坐下之馬。
馬賊看見小姑娘調轉馬頭又折了回來。她跳下馬,撲到老頭身上,叫道:“佟伯!佟伯——”
周圍,是一群麵貌猙獰的馬賊,像是剛在哪打過劫,但收獲不豐。這小姑娘穿著打扮,乍看下十分素雅,細觀之……
“這項上金鎖,定是出自名匠之手。這發飾,這銀鐲……”一個尖嘴馬賊搖搖頭,細聲細氣地歎道,“這塊琥珀可是香珀?哦,這塊玉可是羊脂玉?弟兄們,咱們撿到寶了!”
聞言,眾馬賊一下子樂了,高聲呼喊起來。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馬賊揚揚手中的大刀,衝著馬賊頭子叫道:“大哥,這小丫頭砍了嗎?”
“嗚——”小姑娘剛嗚咽一聲,便連忙用雙手捂住嘴巴。隻見她渾身顫抖,驚恐地看向眾馬賊,手指間漆黑如墨的眼眸透出懼意。刀疤馬賊向前邁一步,小姑娘忙往後一退,身子跌倒,雙手撐在地上,眼睛一眨,兩行清淚劃過臉頰。
刀疤馬賊還欲前行,馬賊頭子突然揮手製止了他。旁邊一個黑瘦的馬賊見狀便笑道:“挺標致的一個小丫頭,何必要殺了。先養著,日後做壓寨夫人嘛!”
“哈哈哈……”馬賊頭子粗野地笑起來,盯著小姑娘看,“比以前搶來的那些女人強。”一揮手,“帶回去!”
一個渾身是血的馬賊走上前來,小姑娘忙往後一退。馬賊又上前一步,小姑娘又退,哭道:“走開!”
馬賊笑了兩聲,道:“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嗎?”上前強行抱起小姑娘。
小姑娘掙紮了兩下,安靜下來。隻見她擦去眼淚,轉向馬賊頭子,說道:“不是說要我做壓寨夫人嗎,為何叫他抱我?”
馬賊頭子一聽,樂了,大笑著吼道:“好,好!”一旁瘦馬賊也樂嗬嗬地附和著。馬賊頭子從那人手裏接過小姑娘,仔細地瞧了兩眼,才滿意地轉身走。
那原先抱著小姑娘的馬賊有些不服氣,對著她咧嘴呲牙,小姑娘忙往馬賊頭子懷裏一縮。馬賊頭子又大笑不止,瘦馬賊也跟著笑。走過刀疤馬賊時,他也揚了揚手中的刀,小姑娘嚇得撲入馬賊頭子的懷中。
“哈哈哈……嗬嗬……嗬……”瘦馬賊的笑聲單薄而又突兀的響著。他不明白,他們頭子那粗獷的笑聲為何突然停止,讓他促不及防。這笑聲越來越小,最終歸於沉默,隻剩下幹燥的風詭譎地叫著。
眾馬賊的目光都集中在馬賊頭子身上。小姑娘靜靜地趴在馬賊頭子身上,看不見她的臉。馬賊頭子臉上是一個僵住了的笑,麵容逐漸扭曲……
噔!馬賊頭子突然沉沉地跪倒在地,小姑娘向一旁摔了出去。馬賊頭子則向前傾倒在地,身體開始抽搐。眾人愣愣地看著,直到那龐大的軀體一動不動。
刀疤馬賊驚覺,叫一聲:“大哥!”
眾人慢慢走近,馬賊頭子的頭下已是一片紫紅,鮮血還在不斷從他的脖頸流出。轉頭看那小姑娘,隻見她從地上坐起,微微抬了頭。
“呃……”眾賊驚呆。
小姑娘口中刁著一枚梅花鏢,小半截已被鮮血染紅,一滴血滴落在小姑娘雪白的衣裙上。是她割斷了馬賊頭子的頸脈,在撲入他懷裏的那一瞬間……
夜色裏,他們看不見她的戰栗。她見過死亡,也曾經親手毒死一條狗,可那畢竟是條狗。滴血梅花教她射鏢時,都是對著木頭樁子的。而現在,滴血梅花真的在滴血……
張嘴,染血的梅花鏢無聲的落在地上,可是嘴裏腥鹹的味道卻泛了開來。腹中一陣翻攪,喉頭作嘔。緊緊閉著嘴,咽一口吐沫,硬給逼了回去。現在,可不是害怕的時候。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讓緊張的身體放鬆些。
刀疤馬賊的麵目漸漸變得猙獰,叫道:“死丫頭,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說罷,舉起大刀向小姑娘砍去。不料,她卻倏然起身躲開了,同時撒出一把粉末。還欲再砍的馬賊遲疑了一下。
眾人嗅了嗅,“好香。”
尖嘴馬賊率先捂住口鼻,緊接著其他人也跟著捂鼻子。刀疤馬賊有些膽怯,問道:“什……什麼東西?”
眾人看著小姑娘的側臉,她嘴角緩緩地揚起一抹弧度,道:“你以為呢?”平靜而又冷淡的聲音。心裏其實很慌亂,可她也不明白自己怎能裝得那樣冷靜。
刀疤馬賊不敢再動彈,與她對峙一陣,還是慢慢將刀架到她脖子上,“老實點,乖乖把解藥交出來。”
脖頸上的刀冰冰涼涼,讓她的心跳得厲害,她卻仍是鎮定地說道:“把解藥帶在身上?嗬,等你們來拿啊?我勸你別再亂動了,若是毒蔓延至全身,那便隻有等死。”
刀疤瞪她一眼,咬咬牙道:“解藥在哪兒?”
小姑娘緩聲道:“飛天客棧。”
聽見這四個字,刀疤馬賊握刀的手不由一顫。若非夜色暗,定能看見所有馬賊臉上都換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