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癡子(4)(1 / 3)

第五幕

(舞台昏暗的燈光打在夏爾身上,夏爾醒來,斷了一條腿,艱難地朝床爬去,床上放著一尊安德扮的閻君的泥偶)

夏爾:閻君啊,您真是萬能的死神麼?

泥偶:是的,我執管著人間一切罪孽深重的亡靈,並主宰著一切燈油未盡的生魂們的命壽福祿。

夏爾:那您見著我的母親了麼?她寡薄地抵拒了人間樂土的誘惑,卻叫一個叫“地獄”的地方輕輕巧巧地帶走了,到現在依然未見著回來。您若見了她,就請用您那承載了鴻博之力的雙臂捎去我輕若鴻毛的思眷,並叫她早日離那個披著極惡麵具的牢獄。

泥偶:我見著她了,那個穿著喪服,麵容祥和與幸福的婦人……

夏爾:不,不,不!您定是認錯人了,我的母親從未露出過那般幸福的容顏,她活著的每一天都在褫魄的惡夢中顛沛流離,從未尋得過片刻的祥和。

泥偶:她的麵容早叫沉巨的災厄磨平了痛苦的褶皺,平和得似遠山上遙遠的暮暉。因為她已經贖盡了所有的罪責,從此隻歆享於浩蕩的愛與幸福。

夏爾:可是我的罪責何時才能贖盡呢?何時才能見著我的母親?我這荒漠涼薄的世界早已隨著她一起死去了,它們雜亂無章地堆砌在她的墳塋上,為她擋拒了饕風驟雨,等著墳塋長出殷厚的蒼蘚,卻還未見著我的母親歸來。”

泥偶:我善良的孩子,你奉順了一個孩子孝謹無知的品格,為你的母親奠獻了最奢侈的祭禮,所以本君也赦免了你的罪。

夏爾:(哭泣)可為什麼還是見不到我的母親……為什麼還是見不到我的母親……

泥偶:我許她還陽一日,與你重逢。善良的癡子啊,這就轉過你的頭去,你就會看到你朝思暮想的母親。

(夏爾轉頭,看到昏光中的朝蘭。)

朝蘭:(披頭散發,遍身血汙)菩薩啊,這又隻是一個恐怖的胎夢麼?我夢見我肚子裏的孩子用臍帶勒斷了我的脖子,用牙齒咬破了我的肚皮,決然地分離出我的血肉。它竟是如此憎恨它的母親麼,隻因為我為了保全它的性命而成了一個懦弱的逃犯,為它留下後世不可洗淨的惡名。

泥偶:不,我善良的女士,你的孩子也正用你同等的愛回報著你,隻是它因世人的驅趕而顯得驚恐不安,雖則在你溫暖的肚子裏,但一刻未停地遭受著囚籠外的暴徒的詛咒,它怕連累於你,所以一心想逃出你溫暖的囚籠,獨自一人承受人間的饕風驟雨。

朝蘭:(哭泣)哦,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配當一個母親,我多想再見見我的孩子……

泥偶:那麼請低下你的頭,往前看去,你會見到你的孩子。

(夏爾與朝蘭驚喜地互望)

夏爾:(抱住朝蘭的腿)哦,真的是我的母親嗎?,我朝思暮想的母親!我終於是見著您了,我披戴著滿身的荊棘,穿過三千個癡晝與昧夜,越過這億萬公頃的煉獄人間,隻為了此刻與您擦肩而過的重逢,我延宕了幾世紀的呼喚在您離去的那一刻,停滯成時光頹靡的喪音,結痂在這蛛網似的淒愴的人間,卻又在見著您的這一刻,綻放成破土的歡鳴,姹紫嫣紅滿人間。您聽到了麼?您聽到了麼?

朝蘭:(抱住夏爾的頭)我聽到了!聽到了!這深情而激烈的嚶嚀分明是一個孩子純真的初語,雖則辨不清語言的虛偽形態,但它對於母親的思戀卻比人世河山的胸懷更為廣漠。這分明就是我的孩子!它對於我的赤誠正如是撲火的飛蛾,那驕揚的烽火正是它燃燒的信仰,從未經受情愛感化的螻蟻和爬蟲們隻管嘲笑著飛蛾的癡癲,但它們卻也無非是遭受倫常防腐的行屍走肉,生前道德的虛名點不起生後西歸的燈火。他是我的孩子,我日思夜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