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眼睛都未抬一下,嘴裏也隻蹦出兩個字“不知”。
老太太嘴角抽動,又轉頭問四太太:“那你說說。”
“城裏有個養瘦馬的蕭姓人家,培哥兒與她家一個女兒據說很是親近。外頭說起來都說他對那個女的好得很,論起癡情不比垣兒差多少。”四太太對於禍水引到別人身上這事有些得意。別總說我兒子怎麼地,別人家的兒子也一樣,我這個娘起碼還盡心盡力四處張羅,人家連關心都沒有。你現在該知道那個兒媳婦可靠了吧。
“難怪我提了幾次讓他再娶的事他都隻推脫了去,原來也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竅。”老太太口中嘟囔,陷入了沉思。
這個孫兒攤上這麼個娘也是命苦。從小不被爹娘看重,長到四五歲時還連話都說不完整,她就帶過來放在身邊養大的。從進學到娶親一應事情都是她張羅的。對這個沒人關心的孫子她也就格外偏疼一點。
老太太揮手示意兩個媳婦退下,吩咐身邊的嬤嬤:“著人去外頭打聽一下培哥兒這事吧,悄悄地,別讓人曉得了。家裏被一個小娼·婦鬧得雞犬不寧就夠丟人現眼的了,再來第二個,就真要名聲掃地愧見祖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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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酣自回到靜園就有無數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也不奇怪,她早有心理準備,一應事情就當沒聽見罷了。妙翠這也算是躲過了一劫,她雖然在修竹苑裏出不得門,還有抱琴有了氣力就罵幾句,有琴有書,道也過得下去。
畢竟,心裏有個念想。
蕭媽媽聽了他們回報在汪家裏的事,也沒有因為少賺了這份錢就為難她。杜若曉得墨酣的心思以後,也有意帶上她多教些管家理事的本事。
墨酣知道經濟基礎是關鍵,她現在手上攢的銀子有二十八兩餘些,汪家給那一套金頭麵和金釵,再加上之前得的一些珠寶首飾,通通劃拉起來值上幾百兩銀子。她之前並不很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隻聽得人說起物價,知道這些錢放到普通人家還算是大筆的錢財,還以為自己可以靠著離開了還能過個好日子。
現在幫著杜若整理了些日常的支出收入,看她為各種事情與外頭人打交道才知道自己又天真了。她要是想出去,又沒什麼靠山,不被人騙了就不錯了,更何況別的。出去了光是打點官府混個民籍這點錢都還摸不到邊,逞論買宅置地。蕭媽媽最初也是買了入罪人家的院子再改建的,這麼多年也不過就買上了幾畝薄地雇人種著,日常糧米主要還得靠外頭才買。
地是農業社會最貴重的寶貝,不僅是最重要的生產資料,也是社會地位的保證。隻有家中有地才能稱為耕讀之家,才能有讀書做官的本錢,不然就隻能世世代代為奴為婢。一般人寧可賣女兒賣老婆也不會賣地,隻快有到了絕路時才會把地賣了,然後做個佃農。所以很多時候買地,就是後代人想象中的強取豪奪。沒有土地入了魚鱗圖冊,又去哪裏入籍,不是還得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蕭紉蘭做的這門生意,靠的就是賣女兒換來的錢,這是暴利行業,賣掉一個少說也有個五六百兩,至少夠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用個兩三年了。現在她手上攢著多少銀子大概也隻有她自己清楚,她當年留下的官場人脈也還有些。可就是如此,日常打點也所費不菲。
墨酣也就知道了,前路究竟有多少坎坷艱難。要麼,她就得去找一個可靠的男人,然後陷入宅鬥的汪洋大海中。
這個世界對於女人而言,要比四百年後更加殘酷,沒有一個強力、可靠的男人的庇護,生存這件事情會異常地艱難。墨酣一直堅信,隻有兩個相愛的人才能互相包容,共同麵對風雨,攜手渡過餘生,這也是她之前一直單身也不講究的原因。如果沒有愛情,在此生的後幾十年裏,對待那個男人都要靠勾心鬥角、自欺欺人來生活下去。這是比與別的女人一起爭奪寵愛更加可怕的事情。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要去過這種生活。
可不然,最多,她成為下一個蕭媽媽。而她如果不想做這些,那還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