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初,呂後稱製,便以宦者張卿為大謁者,出入臥內,受宣詔命。武帝遊宴後廷,又或潛遊離宮,故臣下請讚機務,多以宦人主之,宦官的數字也在這個時候大增。元帝耽於享樂,且病弱不親政事,但又擔心大權旁落,認為“中人無外黨,精專可信任,遂委以政”,於是宦官石顯被任為中書令,“事無大小,因顯自決,貴幸傾朝,百僚皆敬事顯”(《漢書》卷九三《佞幸·石顯傳》)。東漢時,省禁之內,悉用閹人,不複雜調他士。和帝以後的東漢皇帝,都是幼年嗣位,母後當政,外成擅權。和帝十歲即位,外威竇憲兄弟專權,隔限內外,群臣無由得接,乃獨與宦者鄭眾定謀收憲,宦官有權自比始。(《廿二史劄記》卷五《東漢宦官》)從此,就開始形成外戚與宦官的相互爭奪,交替擅權的局麵。和帝死,皇後鄧氏和她的哥哥邵跛主政。安帝成長以後,援宦官李閏、江京、樊豐、劉安等誅滅了鄧氏家族,宦官因此勢力益張。安帝皇後閆氏家族也代之興盛,閻顯兄弟並為卿校,典領禁兵。安帝死,閆顯與江京合謀,誅徙樊豐、王聖等,以鞏固自己的勢力。但好景不常,他們所援立的北鄉侯即立不及一年,便遭夭折。宦官孫程乘機擁立順帝,盡誅間顯兄弟及黨附他們的宦官江京、劉安、陳逵。順帝既立,後父梁商以大將軍甫政,“尊親莫二”。宦官張逸、蘧政、石光等曾陰謀廢順帝,失敗。須帝死,梁後與兄梁冀先後立衝帝(病死)、質帝(為梁冀毒死)和桓帝桓帝積憤難平,與小黃門單超、左倌、具援、徐磺、唐衡定謀殺死梁冀。超等五人皆以功封侯。桓帝死,後父竇武與超等定策立靈帝,竇後臨朝,武人居禁中輔政。竇武謀除宦官,結果反為宦官曹節、王甫等所害。靈帝死,嗣位的少帝未及半年又死,獻帝即位。靈帝皇後何氏臨朝,後兄何進以大將軍輔政。何進亦謀誅宦官,又為宦官張讓、段珪等十常侍所害。何進的同謀、司隸校尉袁紹勒兵人京,捕宦者無少長盡誅之,死者二千餘人。宦官誅滅了,東漢王明也同時走上了滅亡的道路。
當袁紹盡誅宦官之後,當時宮廷侍禦“複用土人,閫闈出入,莫有切禁,侍中、侍郎、門部騶宰,中外雜錯,醜聲彰聞”(《通典》卷二匕《職官九·內侍省》)。由此可見,宮廷中缺少了宦官是行不通的;而有宦官則又不可避免地要產生宦官竊權擅政。趙翼所謂:“蓋地居禁密,日在人主耳目之前,本易窺頻笑而售讒諛。人主不覺,意為之移。範蔚宗(曄)《傳》論謂宦者漸染朝事,頗識典故,少主憑謹日之庸;女主資出納之命。及其傳達於外,則手握王命,口銜天憲,莫能辨其真偽。故威力常在陰陽奧交之間。迨勢焰既盛,內外悉受指揮,即親臣、重臣竭力以謀去之而反為所噬。”(《廿二史劄記》卷五《東漢宦官》)君主專製與宦官竊權、擅權,是天生的孿兄弟,因此,它從秦到清,雖程度不等,但宦官之患,無代無之。
兩漢時代的內延之職,至少在前期猶是宦官與士人參用。武帝時,孔安國為侍中,帝以其為儒者,聽掌禦唾壺,朝廷榮之。(《通典》卷廿一《侍中》)宦者隊伍中,也有像司馬遷、張賀、許廣漢等一時名流。士與宦的界限仍不是十分嚴格的。宦官們廣接士夫。靈帝時衝常侍張讓家謁者盈門,門外的車恒數百千輛。順帝時大長秋良賀,“陽嘉中,詔九卿舉武猛,賀獨無所薦。帝引問其故。對曰:‘臣生自草茅,長於官掖,既無知人之明,又未嚐交動士類。”’可證當時不廣交土大夫的大宦官,隻是少數的例外。曹騰用事省闥三十餘年,奉事四帝,“其所進達,皆海內名人”。當時的這些大宦官,都是“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後漢書》卷七八《宦官列傳》)。宦官本人多擁高爵,在京師和家鄉都廣建宅地,“又養其疏屬或乞嗣異姓、或買蒼頭為子,並以傳國襲封,兄弟姻戚皆宰臨州郡,辜較百姓”,“宗族賓客,虐遍天下”。如桓帝時的單超,弟安為河東太守,弟子匡為濟陰太守。徐磺弟盛為河內太守,左。倌弟敏為陳留太守,具援兄恭為沛相。黃巾起義,張鈞上書,中有“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人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賓客,典據州郡,辜摧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為盜賊”(同上《張讓傳》)。這都說明,當時的宦官,除給役內廷外,他們同時在社會上廣泛活動,很少限製。所以,趙翼在評論漢代宦官之患時,說,與唐代、明代不同,“東漢則先害民而及於國”,“流毒遍天下”。東漢的宦官並不親掌實權,但正因為他們有自由和廣泛的社會聯係,所以隻要騙取到皇帝的信任,就可以肆行為惡。而一旦皇帝感到厭惡,也便可以較容易地黜除。
唐朝在太宗時對宦官的限製甚嚴,不任以事,惟門閥守禦,廷掃除,稟食而已。中宗時增至二千餘人。玄宗時,後宮既盛,宦者隨增,黃衣以上達三千員,衣朱紫者千餘人。高力士以恩寵、楊思勖以軍功,皆官拜大將軍,階至從一品。李輔國、魚朝恩、程元振等皆貴幸無比。李輔國任元帥行軍司馬、程元振繼之,魚朝恩任觀軍客使。不過他們還隻是暫時的管攝,尚未得常主兵柄。德宗時,經源兵變,禁軍倉卒不及征集。亂平返都之後,忌宿將難製,不欲從武臣典禁兵,乃以神策、天威等軍置護軍中尉、中護軍等職,以宦宦竇文場、霍仙鳴等主之,於是禁軍的統帥權盡屬宦官。與此同時,一個由宦官擔任的機要組織樞密已開始分割與取代宰相的權的,成為政府的樞要。《文獻通考》謂:“樞密之名,始於唐代宗寵任此官,故置內樞密使,使之掌機密文書,如漢之中書謁者令是也。目內中處分,則令內樞密使宣付中書門下施行,則其權任已作宰目。至僖昭間,楊複恭、西門季元之徒遂至於視事行文書矣。”(卷五八《樞密院》)宦官既掌握了禁軍的指揮權、又攫取宰相大部分的軍策、行政權,“是二者,皆極要重之地,有一已足攬權樹威,挾製中卜,況二者盡為其所操乎!其始猶假寵竊靈,挾主勢以製下;其後隻重難返,居肘腋之地,為腹心之患,即人主廢置亦在掌握中”(《廿二史劄記》卷二十《唐代宦官之禍》)。唐自穆宗以後的八世皇帝中,有七個就是由宦官所操立。王守澄既與內侍陳弘誌弑憲宗,複衝尉馬進潭、梁守謙、劉承偕、韋元素等冊立穆宗。穆宗死,敬宗五,才二年,夜獵還宮,與中官劉克明、田務成、許文端等酣飲醉,人內更衣,殿中燭忽滅,帝遂遇害。樞密使王守澄、中尉梁守謙率禁軍討平亂黨,迎江王即位,是為文宗。文宗死,中尉仇世良、魚宏誌矯詔廢太子,而立穎王瀍為皇太弟繼位,是為武宗。武宗死,中時馬元贄立光王怡為皇太叔繼位,是為宣宗。宣宗死,中尉王宗買、丌元實矯詔立鄆王為皇太子即位,是為懿宗。懿宗死,中尉劉行深、韓文約立普王為皇太子即位,是為僖宗。僖宗死,群臣以吉王保賢且長,欲立之。觀軍容使楊複恭率兵迎壽王為皇太弟繼位,是為昭宗。這一連串皇帝的繼立都成了軍權在握的宦官們手中的木偶。司馬光尖銳地指出:“東漢之衰,宦官最名驕橫,然皆假人主之權,依憑城社,以濁亂天下,未有能劫脅天子,如製嬰兒,廢置在手,東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挾蛇虺如唐之世者也。所以然者,非他,漢不握兵,唐握兵故也。(《資治通鑒》卷二六三)朱元璋也正確地總結說:“漢末之時,宦官雖號驕縱,尚無兵權。故幾所為,不過假人主之名,以濁亂四海。至唐世以兵柄授之,馴至權勢之盛,劫脅天子,廢興在其掌握。”(《洪武寶訓》卷四《評古》)唐時呼朝士為南司、南衙;宦官則典兵在禁城之北,故稱北司。南街北司之間,鬥爭十分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