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附錄:田炳信專訪吳東峰(1)(3 / 3)

後來到新華社駐南京軍區當記者,就直接麵對將軍們了。因為是職業身份要求,經常列席軍區常委會和其他有關會議,那時大軍區領導起碼都是開國少將。

當時還沒有寫他們的打算,寫將軍是從許世友開始。產生寫將軍的念頭是這樣的:許世友越戰回來後,定居南京寫回憶錄,我要寫一篇關於他的報道,約好下午兩點見,老地方——中山陵8號。我提前幾分鍾到,兩點一到,就聽樓梯響,“咯噔咯噔”下來,很準時。他坐下後,未容我開口,劈頭就問:“記者同誌,你要我談什麼啊?”采訪許世友是困難的,他確實是大老粗,我隻是個營級幹部,對他還有點害怕。準備了很多的問題,但他話不多,總是三句半。比如我問他:

“首長,想請你談談打仗的情況?”他就說:“一靠的是黨的領導;二是群眾支持;三是勇敢不怕死。”“你負過幾次傷?”“我負傷多了,一身都是疤,一次手臂負傷,把子彈一拔,取出來,用冬瓜瓤子敷一敷就好了。”將軍回答問題就和他打少林拳一樣幹脆利索,三言兩語答完就會問:“記者同誌,還有什麼呢?”幸好準備工作做得比較充分,采訪得以順利進行。

田炳信:許世友為什麼寫回憶錄呢?

吳東峰:許世友說他現在寫的是抗戰時期在山東的回憶錄,紅軍時期不好寫,因為和張國燾有關。我的問題很長,他回答問題很短、很直率。我還特意問了毛主席讓他讀《紅樓夢》的事,他說自己已經讀了四遍。後來秘書告訴我,他哪裏讀得懂《紅樓夢》啊,連金陵十二釵也搞不清楚。這是許世友的狡猾之處。

這是我第一次與我軍高級將領麵對麵地談話。還談到在少林寺當和尚的傳說,他當年與地主少爺打架,把人家打死了,躲到少林寺去謀生。當我問他,你在少林寺當過和尚嗎?他說,我沒有當過和尚,在少林寺打過雜役,也就是長工,因為我沒有受戒。這是許世友親口所說。但現在許多書都說他是少林寺和尚,那是不對的。我是最後一個采訪他的記者。他一身的傷痛,為了治腳痛,綁腿,塑料袋裝熱水,用繩子纏起來綁腿。他確實是脾氣暴躁,很孤獨,每年參加春節晚會,就他一個人坐前排,其他人坐在第二排。他講話也沒有什麼邏輯性,東一句,西一句。

田炳信:許世友將軍敢說敢幹,打仗勇敢,身先士卒,個性也極具張揚,這種性格又極具張揚的將軍恐怕不多了。

吳東峰:從性格上來講,他像張飛、李逵、牛皋這樣一種人。說起話來,直率幹脆。許世友將軍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指著江青說:“你張狂什麼,主席在世,我讓你三分。現在你再胡言亂語,我敢揍你!”言罷奮臂揮拳,江青愕然變色。

1982年,中顧委華東組在南京開會,許世友憤然說:“江渭清、張春橋,政治局會議一致通過要殺掉。為什麼不殺?就是毛主席老婆,也要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為什麼不同罪?”當時江渭清正坐在對麵,聶鳳智將軍連忙糾正說:“不是江渭清,是江青。”會場一陣笑聲。

那時,我對許將軍出席的會議都爭取參加、記錄。對他原來是一種傳奇的、高高在上的形象,後來慢慢接觸,覺得是普通人的形象。後來參加追悼會,他比較特殊,搞土葬,鄧小平特批,隻此一例(所有將軍中唯一的一位)。當時許世友也是一位有爭議的人物,支持他的人很悲痛,反對他的人也有放鞭炮的。許的遺體運回河南老家,都是半夜裏路過大城市,怕影響不好,淩晨下葬。棺木裏放茅台酒,100元人民幣。後來我就收集了一些材料,寫了一篇《魂歸大別山》,可以說是第一篇寫許世友將軍的報告文學,也是第一次披露了將軍土葬。到處轉載,十幾年過去了,到現在網上還在轉,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田炳信:你采訪的都是開國的戰將,像許世友、張愛萍、蕭克、陳士榘、劉震、聶鳳智、李德生、張震……中國的整個20世紀,幾乎都充滿了他們的影響。

把這麼多位將軍納入自己的筆下,寫完他們後,你覺得與現在和平時期的將軍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