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附錄:田炳信專訪吳東峰(2)(1 / 2)

吳東峰:過去我們的一些報道、作品對他們(開國戰將)的記述有失真的地方,大多數都是很正統的描述,從出身窮苦到參加革命,勇敢不怕死,高大全,或是誇大傳奇,胡編亂造。因為我有這個條件,可以和他們直接接觸,采取平視的角度來看他們、寫他們,這些將軍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六欲。去掉光環以後,我覺得許世友樸實得像位老農民,張愛萍就像普通鄉村教師一樣謙和。陶勇將軍結婚,找了一位知識分子,喝醉酒說:“真有意思,‘洋包子’把了個‘土包子’。”共產黨將軍並不都是“土包子”。劉震將軍接受我采訪,三次換三套衣服,高檔服裝,像個歸國華僑。解放戰爭時,他在東北就穿自製吊帶褲,家裏有三輛秋林牌摩托車。鄧華將軍喜歡京戲,不但能上台唱,40歲時還能連翻幾個空翻。你比如皮定均將軍午休,打個呼嚕即起。人稱“皮司令睡覺,驢打滾”。1964年夏,皮將軍率福州軍區各軍軍長、師長至閩北武夷山看地形,跋山涉水,日夜兼程,眾將領皆疲憊不堪,而將軍脖子上掛一銅哨,哨響即出發。每至午後,將軍說:“睡覺。”眾將領剛躺下,哨聲便響,皆恨之咬牙。“文革”中,有人言皮定均將軍“戰場上英雄,黨內鬥爭狗雄”。將軍坦言:“狗雄就狗熊,自己鬥自己算哪路英雄?”

還有,與許世友同出自少林寺的錢鈞將軍也練得一身武功。“文革”時期他乘車途經南京中山門,造反派手持長矛要檢查軍車。錢將軍笑笑伸出左手擒住逼在胸前的長矛,造反派想回收,長矛紋絲難動。將軍又伸出右手握住長矛首端,略一使勁,鐵矛彎成弧形,造反派大驚放行。

他們有土有洋,能土能洋。但往往土的一麵寫得多,洋的一麵寫得少。以後的將軍很少有人能跟這批將軍比,那麼活潑鮮明,個性張揚。許多回憶文章和研究文章往往忽視了這些細節,忽略了感性認識。有細節的感性認識往往有助於我們對他們當時行為的正確定位,有助於我們對那個時代的正確認識。

開國將軍們應該說是經曆了兩次大的社會動亂。戰爭年代打仗,出生入死,轟轟烈烈;“文革”期間“三支兩軍”,又轟轟烈烈。因為兩次都處於動亂歲月,生死絕境,以死相拚的力量遠遠大於優良的裝備和從容的智慧。動亂的時期使其生命力異常堅韌,智慧超常發揮,生命力發揮到了極限,智慧力也發揮到了極限,聰明才智運用得淋漓盡致,個性張揚表現更加充分。經曆了生與死,大徹大悟,死了好多次,思想境界也得到了提升。

他們有著自己與眾不同的個性,也有著人性共有的特點和弱點。他們一生所經曆的艱難困苦非常人所能及,在曆盡肉體和精神的苦難,在一次次大起大落是非曲直當中,他們呈現出一種常人無法相比的“氣象”,是“生命力極其旺盛”的一群人。

這些將軍絕大多數都負過傷,都經曆過死亡。粟裕六次負傷,兩次重傷;許光達兩次重傷,由上海轉到蘇聯治療;羅瑞卿已經要進棺材了,又活過來,棺材都做好了,發現還有一口氣,又救過來了;許世友負傷八次;劉震兩次負傷;張愛萍是位儒將,也負傷六次;賀炳炎十多處傷疤。而和平年代的將軍,沒有經曆這麼多的生死考驗。

田炳信:中國的將領是非常服從命令的,黨性很強,但又是個性非常張揚的。這些將軍們對元帥的評價又是怎麼樣的呢?

吳東峰:是的,他們黨性很強,個性又很張揚,這是矛盾的統一。是和產生中國軍隊的客觀環境有關。中國軍隊的誕生、發展和壯大離不開山頭。每個山頭的頭,一般就是元帥,因此每個山頭的將軍對他那個山頭的元帥評價都比較高。如果不論戰功,我個人覺得劉伯承和林彪很值得研究,他們對中國軍隊的發展有著特殊的貢獻。劉伯承在戰爭年代編譯了許多軍事論文,對我軍中高級指揮員影響很大,他翻譯過蘇聯的《步兵操典》、《蘇軍步兵戰鬥條令》、《合同戰術》等,整整影響了一代指揮員。林彪的一個突出貢獻在於戰術思想的普及,解放戰爭在東北提出“三三製”“一點兩麵”“四快一慢”“四組一隊”“三猛戰術”等,通俗、易懂、好記,對當時以農民或基本上是文盲為主體的基層官兵改變遊擊戰習氣,進入現代戰爭的轉變影響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