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心潮(2 / 3)

振興實業,救亡圖存的希望在哪裏了?

張春用自己百折不撓的創業在探索道路。

他帶起了一股辦廠的熱潮,各種類型、不同規模的新式工廠在全國各地蓬勃發展,不僅沿海地區,連交通閉塞的川陝也大張旗鼓地購機建二〇據統計、一八九〇年到二八九五年五年間,全國創辦的資本在萬元以上的工礦企業就有一百零四家,相當於甲午戰爭前民族工業企業二十年的總和。張謇是發展民族工業的急先鋒,張女士就是他的緊密追隨者。他知道自己的張裕公司不過是這股潮流中的一朵浪花,他願跟張謇共命運。

張香對聯熒各國的工業化道路心馳神往,他最早提出了“實業救國”的口號,並認為“講格致,通化學,用機器,精製造,化粗為精,微少為多、化賤為貴”,實現工業化是惟一的救國良策,是長治久安的根本大計,是“養民之大經,富國之妙術”。這種理論更讓張弼士心悅誠服。他自歎弗如,自己攜巨資回國投資是滿懷著一腔愛國熱情、可是能說出這麼明確的行動綱領嗎?這“實業救國”四字說得多麼言簡意賅!他自信自己是一個愛國誌士,那麼,所有的愛國實業家都可以,而且應當站在這個旗幟下,他甘心情願為張謇樹起的這麵旗幟招搖呐喊。

兩入神交已久,平日裏因各自被辦廠的事務纏得焦頭爛額,連遷信的機會都沒有,這次張弼士借張謇大生紗廠開工典禮前來祝氮真是一咄咖故。兩個大商人一下子就找到了共同語言。

“同治六年(一八六七年)進口機紗不過三萬三千擔之安徽,到了光第二十四年(一八九四年)即猛增至近二百八十萬擔,三十年翻了八十借,多少白銀隨之流失。若不急起直追,華商紗廠不僅要退出通都大邑,隻怕連窮鄉僻壤也要成為外商紗廠的領地。挽団利權,富民強國現在正是時機,務所以‘硬著頭皮撞南牆’,正是為國產棉紗爭發展之空間耳。”

典禮之後,張謇挽留張弼士在通州小駐,兩人相見很晚,自然有說不完的知心話。

柳條嫋娜,繁花似錦。三月江南,風光明媚。兩人談到了創業的艱辛,張謇雖然沒有多說,可已引起了張弼士深深的共鳴。

北懋集資受挫。張謇將大生紗廠定為“商辦”,準備以二百兩白銀為一般,發行六千股。在通州籌集二十萬兩,在上海集資四十萬眠然而沒有料到的是,通州雖然錢很多,僅土布一項年收入即達二百八十萬元至五百六十萬元,“其數不為不巨”,可由於通州本地“風氣未詳,見聞固陋,人股者僅畸零小數”。張謇隻好求助手上為,穿梭轂往返於通州、上海之間。但外國棉紡織品不斷增加物妞輸出,上海又是中國近代最大的外貿口岸,進口棉紡織品居全國首位。受此壓力,入股者寥寥,“凡以紗廠集股告人,聞者非微答不言,則掩耳卻走”。

張謇集資無望,被迫領用官機作餅八股,卻不料再次被騙上當。

張之洞在湖廣總督任上,為在武漢設立南紗局,於一八九四年向英國購買了四萬紗錠,後因甲午戰爭,無資建廠,閑置在上海楊樹浦碼頭,任憑風雨鏽蝕。張之洞急欲變賣處理,正好張謇來求助。於是與張謇簽約,將這批原價七十萬兩白銀的紗綻折價五十萬兩,作為官本人股,另由商團集股五十萬兩,合計一百萬兩,官商合辦。

四萬紗錠一分為二,即由張謇與盛宣懷分領一半,在通州與上海分辦兩廠。

不料,後來盛宣懷並未按約分領一半,而且四萬紗錠均由張謇領去裝機之後,盛宣懷也未兌現諾言,雖“告急之書幾乎字字血淚”也無濟於事。盛宣懷不過是代張之洞處理四萬紗錠的破爛“官機”,推出去了事,並未認真對待所謂的“協議”。“官機”運到,張謇才發現上了大當。原來這批機器自一八九五年輾轉運輸湖北、江寧、上海三地,後又在楊樹浦碼頭風吹雨打三年,“廂極腐爛,機件斷爛者十之三四。官府無錢購補,商本又缺短,隻好陸續添配湊補”。“故閱六月之久,機車不能全開,墊款已七萬有奇”。

官方賴賬,如何投產?

可是,已經是騎虎難下的局麵了。紗廠自一八九七年破土動工,開支很大,資金告罄,連張謇去上海集資的路費都是靠著“狀國民族工業在外資與內耗的夾縫中求生存、謀發展的甘苦他又何嚐未親身經曆過。真是心有靈犀二點通,兩人很快成為知己。他完全可以想見,在偌大的上海灘,張謇在泥城橋頭踱步的焦躁,茫茫人海,富賈坐著洋車招搖過市,卻沒有一個人向他這個為振興實業而奔波的人招手;華燈初上,外灘車水馬龍,遊人如織,歌榭鱗次櫛比,燈紅酒綠,舞廳鼓點似雨,洋人依紅姐翠,繁華勝似往日,可沒人問他的愁緒萬端。那種淒苦,怎一個”愁字了得!

張弼士的心顫栗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與張謇貼得那麼緊,好像完全融化在一起了。

從此,他與張謇成丁莫逆之交,以至影響到他與袁世凱的關係——這就是後話了。

這次會晤,還令他與盛宣懷的關係掠過了一絲陰影。他在內心百般替盛宣懷辯護:杏蓀不會是反複無常的小人,他的賴賬可能有難言的苦衷,是不是受人之托,無可奈何?可這人又是誰呢?張之洞?更不至於吧!這個“同宗”在人品上似乎更為人稱道。那麼,這場“官機”案又該如何解釋呢?為什麼商場上的事多一涉及到“官場”就這麼撲朔迷離了呢?

張弼士辭行時,張謇邀他到溪邊小吃店裏品嚐“冷氏脆餅”。

找找溪水,緩緩而流,狀元商人,娓娓而談:“這種餅雖不是山珍海味,但我卻對之一往情深。自幼愛吃這‘家鄉飯’;中了狀元之後,每年回西亭祭祖,也必到這家小店飽餐;返京之日,也定要帶上這種土儀,遍饋同僚。後來走南闖北,乃至漂洋過海,也是以此為饋贈之物。深得友人盛讚,名之日:‘西亭脆餅’,已儼然成為江蘇名吃了。不知兄台以為如何?”

張女士欣然取而食之,果然香甜酥脆,到口即化,有種聞甜嚼香的風味,所以也讚道:“果然名不虛傳!”

“這恰似君所造的葡萄酒,風味滿口,才能風傳千裏,可對?”

“不錯,不錯。江蘇一地確實是美食家遍地。”

“然則,無酒不成席。美食家還得借重於張裕酒呀!”

野!“張弼士很欣賞張謇的話,”借君吉言,願我的酒為你壯行色!

“民以食為天!我的棉紗固然可以給民以衣;但不似君之酒是民之餐桌必備之物。願相互提攜,為富國強民做點實際事情。”

兩人相視大笑,更覺心心相印,難分難舍……

第二節

——場巨大的反帝風暴——義和團運動席卷了山東大地,“義和團,起山東,不到三月遍地紅!”山東人民在甲午戰爭中備受日本侵略者的蹂躪,戰後在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狂潮中又首當其衝。

八九七年,德國出兵強占了膠州灣,第二年宣布山東是其勢力範圍;就在這一年,英國強租了威海衛,山東人民忍無可忍,一八九九年爆發了“義和團”大規模的群眾運動,“擁眾千百,槍械林立,動言焚殺……”這場運動的鋒芒是直指外國侵略者的,其勢如暴風驟雨,很快由山東發展到河北,天津的大街小巷到處都貼著義和團的傳單:“兵法藝,都學會,要平鬼子不犯難。拆鐵道,拔線杆,緊急毀壞火輪船。大法國,心膽寒,英日德俄盡蕭然!”北京也處在了義和團的控製之下,景山附近的官牆外,聚集的人們在練“義和拳”,前門外的鐵匠鋪裏也在趕製義和團的大刀片。

這引起了列強們極大的恐慌,他們驚呼:“從黃河到長城內外廣大地區,將成為二片暴亂的火海!”他們不斷地催促清政府盡快鎮壓義和團。山東巡撫毓賢因為鎮壓義和團不力,被他們脅迫清政府換上了血腥的劊子手袁世凱當巡撫。這年四月,英、法、美、德四國公使聯合照會清政府,限令清政府在兩個月內將義和團剿求本國政府出兵了。

在這種情勢下,如何對待義和團?清廷發生了尖銳的對立:一派主張“民氣可用”,想借義和團的聲勢給洋人一點顏色看看,即使屍積如山也不過借洋人之手剿滅了匪患,總比強行剿滅引火燒身好得多;另一派則堅決反對:“民氣可用,匪氣不可用”,隻有堅決刪除才能取得洋人的諒解,不致有辱外交。

主張“民氣可用”的一派,人員眾多,幾占清廷大員的一半,不少是勳臣宿將、元勳後裔。他們之中不少是反對洋務運動的。大學士倭仁就說:“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他們是反對“師夷之技”的,另一名大學士徐桐,幹脆采取“鴕鳥政策”,每見洋人都是“以扇遮麵”,不肯把眼珠子轉給“夷狄”看二眼。至於左都禦史英年,開國帝王努爾哈赤的子孫莊親王,以及軍機大臣趙舒翹等,都是堅定的“利用”派,堪稱人多勢眾。

於是禦前大臣會議吵得不可開交,最後把持著中國“國柄”的“老佛爺”慈禧太後,“俯允群情”,拍板決定“宣撫”,在宮內召見了義和團大師兄,慰勞有加,政局出現了迷離撲朔的微妙局麵。

由此,煙台形成了一種極有特色的“從政訣竅”,用最通俗的方式表達就是——照著上麵的葫蘆畫一個小瓢。不畫葫蘆不行,上麵怪罪下來那還得了!煙台地方官吏是極善於拍馬屁的,而且多是“越級拍馬”,“破格提拔”。但是,全畫葫蘆也不行,煙台得風氣之先,總會消息靈通,產生出一批激進人士來,你得施展政治手段對他們有所交待,特別是得“超前”準備這班人趁政局變化而旦得勢的情形。所以畫個“瓢”給他們看看,以示與“葫蘆”的區別。這樣,一旦“葫蘆”一派繼續執政,“我是葫蘆”,誰能說我的“瓢”不是“葫蘆”的產物?如果“瓢”得勝,“我決不是葫蘆,而且是破了葫蘆的”。左右逢源,永遠正確。好官我自為之,誰又能奈何?

所以,盡管義和團運動如火如荼,可煙台卻平靜如故。天津很近,消息不時傳來,山東、河北也都熱氣騰騰了,可煙台卻是二個不起波浪的避風港,冷靜得很張弼士卻感受到了葛;氣氛,這是因為張之洞來福山接他的嶽母“避難”去了。

張之洞生於一八三七年,比張弼士大三歲,河北南皮人,卻生於其父在貴州當知府之地;字孝達,號香濤,世代書香,十二歲便考中了秀才,十五歲參加順天府考試,一舉奪魁,成為“解元”,二十六歲中了第三名進士(探花),隻因其貌不揚,才未能少年飛黃騰達。

二十六歲即守寡的慈禧太後,對簾前稱臣的須眉有種奇特的情感,雄壯挺拔,甚至孔武粗獷的都會引起她一種說不清的情愫,格外予以垂青。但張之洞卻是兩肩單薄,兩腿極短,身材不及中人,又長著一副長長的馬臉,馬臉上一個扁平的大鼻子,鼻子下麵是一張闊大的嘴巴。慈禧太後在垂簾之後看他,覺得“有礙聖瞻”,於是隻循例給了他一個“翰林院編修”的虛職,令他的雄心壯誌不能得以實施。

——八七三年,張之洞被任命為四川鄉試副主考和四川提督學政。這可是個大肥缺。四川係中國大省,人口眾多,曆代人才輩出。他去之前,四川科舉積弊,一任學政“程儀”沾潤可致白銀萬兩數千兩已成公開的秘密,何況這次他又是奉命去“整頓”的歌差!但是他回京時依舊是兩袖清風,一擔行李,“與來時無異”,照舊回京過清苦的歲月,因而聲譽鵲起,很快升為“翰林院侍講學士”、“內閣學士”,成為“清流派”的重要人物,被稱為“清議領所謂”清議“是慈禧太後玩的政治把戲,弄一些以”儒林正宗“自居的微臣言官,專門糾劾朝廷重臣,特別是春風得意的洋務派。張之洞身在”清流派“中,卻不反對學洋務。就是他,提出了著名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口號,成為影響深遠的治國綱領。

他“喜言時政卻不糾彈人物”,上三十九件奏折無二件是彈劾權貴的,這種過分“精明”自然引起非議,卻導致他有了二個龐大的二社會關係網而官運亨通。光緒八年(二八八二年)他即被任命為山東巡撫,開始掌管二省的軍政事務實權,不久又擔任了兩廣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