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1 / 3)

陷在這種生活中,即使有力量掙紮也突不破這囚籠,範小西認為這就是囚籠,但是他覺得這囚籠比起以前自己的孤僻,已經不算什麼了,因為這畢竟可以靠力量突破,他堅信自己馬上就會有這種力量突破了,他在等待著。

可是時間並沒有等他。

七月,天氣突然變本加厲地熱,似乎是嫌六月份熱得不爭氣,以此來證明它七月才是夏天的主打。宿舍裏沒有空調,根本呆不下去。白天公寓樓像個大烤箱,晚上則像個蒸籠,範小西本以為小區周圍會有賣西瓜的,但是周圍除了賣冰棍的小超市,就是做汽車保養的,汽車保養處的車子整天絡繹不絕,水龍頭拚命地往車身上噴,車子似乎感覺到夏天少有的涼爽,都不做聲地享受著。

他們的計劃並不允許他們有什麼時間去玩,但是他們每天吃了晚飯後都會出去散散步,一路上都是討論著關於汽配方麵的東西,還有各種車型、各種大燈。範小西聽不進去,把注意力都放在小區外圍正在給汽車噴水的水龍頭上,他巴不得自己是汽車,躺在那兒讓水龍頭衝個夠。有一段時間,小區周圍有一群外地人在下棋,這成了範小西他們唯一的消遣。一到了棋局,他們就停止關於汽配的交談,投入十二分專注在雙方的棋局上,嘴裏不停地噴著泡沫指指點點。耿威每次叫的聲音最大,如果下棋的老頭不聽,他就幹脆動手去把棋子移動到他想要的位置。倒是範小西和賈維維兩個人最安靜,範小西跟夏琴發著短信,賈維維雙手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隻好交叉在胸前,一會兒看看棋局,一會兒看看棋局外的範小西,一會兒又看看自己住的小區,似乎在調查自己現在在哪兒。

但是有一天,這棋局也看不成了,因為那兩個外地人因為一局棋打了起來,摔壞了棋盤,象棋子兒也被當作武器扔對方,扔得小區公路上到處都是棋子。這樣,每次散步就成了懲罰,範小西每次都要像犯人一樣走出公寓樓。他跟張晨開玩笑說這是放風,張晨告訴他:“你以為我們每天出去轉是為了消遣啊,其實我們出去是為了認識很多人,見了麵就發名片!”

這時範小西才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有張名片,他甚至到這個時候才知道他們的汽配公司叫皇河汽配。範小西看了看他們的名片,是黑色的背景色,白色的宋體字,上麵有一輛汽車表示他們是做關於汽車生意的。範小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公司的發展已經到了這個階段,一應俱全了。他想起李燦峰在張晨公司裏的遭遇,不慎驚恐地想到自己在別人的形象,有可能像李燦峰在八一車燈公司的形象一樣,被別人當作傻瓜。而他確信這一點時心裏的一塊石頭也放了下來,他以前想過他們是否真的願意幫助自己,讓自己加入他們的創業計劃,可是現在他明白了,他們沒有人會真心幫助他,每次行動都要考慮到自己的利益才能讓他加入,可以說,範小西就像他們的小卒,看似站在棋盤的前頭,實際上他的一舉一動都得由背後的大軍來決定,是去絆個馬腳啦!做炮灰隨時準備為車馬炮而獻身啦!為了打破僵局左右移動啦!除非車馬炮俱傷,他才能顯示自己的利用價值,一步一步地挪到將軍那裏,而且一去不複返。

想到一去不複返,範小西就害怕,他在搬到這裏以前就覺得自己陷入了另一個泥潭,而現在是越陷越深了。雖然知道是泥潭,但是掙紮的力量早就在陷的過程中消耗光了,現在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淹死,而且自己的女友也正在眼睜睜看著自己淹死。

晚上,張晨會在十點以後準時睡覺,而夏琴正好也是在十點以後下班,這時範小西就收起工作簿,開始與夏琴聊天。因為整天都是工作,僅有的這點時間就顯得珍貴起來。他與夏琴視頻,夏琴有時候會跳舞給他看,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嘴裏含著一根煙,上身穿得極少,頭發剛洗過,顯得很蓬亂。她以這種狀態盯著電腦屏幕發呆,範小西也跟著她發呆,一呆就是幾個小時,每次到了十二點,夏琴總要提醒他要睡覺了,然後關掉視頻。範小西在上床的時候就開始想象夏琴的模樣,想象夏琴的房間是什麼樣子的,他想把張晨當作夏琴,躺在她身邊,無奈張晨不是呼嚕打得很響,就是翻來覆去喘著粗氣。

由於有了和鮑雨潔的教訓,範小西並不敢急於要求和夏琴同居,也很少提要到她的住處去了。他覺得隻要和她同居,所有的神秘感就消失了,他們會因為一些生活問題而爭吵,範小西想,如果男女從小就共用一個廁所,大小便的時候在一起,洗澡的時候也在一起洗,那麼男女之間就不可能產生愛情了。殊不知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但是他故意讓自己酸,以此來解決對夏琴的饑渴。時間一長,這種饑渴漸漸變成某種幻覺,他甚至懷疑夏琴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了。

每天,夏琴關掉視頻讓範小西睡覺時,範小西都會很聽話地去衝個冷水澡然後睡覺。但是有一天,夏琴關掉視頻後,他突然覺得自己睡不著了。他開始翻看他以前寫的日記,看了半個小時後,他發現自己要花一個星期才能看完,他就打開個人主頁的日誌,從大一到現在他一共發表了一百零三篇網絡日誌,每次都是心情極其激動或者記起麻木的時候寫的,因此看的時候情緒也會和日誌中描寫的一樣。他一口氣從大一的日誌一直看到現在,連日誌下的回複都看了一遍。看日誌的時候,他抽煙抽得厲害,房間裏總是煙霧彌漫,張晨幾次被煙霧熏醒,嘴裏咿呀咿呀地不知道說什麼,然後嗓子裏像有口痰一樣,咳嗽了一聲繼續睡。

他又開始回到剛畢業時候的狀態,整天編著不同的故事,他在這故事中尋求安慰。由於睡眠不足,他產生了嚴重的黑眼圈,白天上班的時候又出現了種種時光倒流和重複的現象。同事們都以為他和女友同居了,每天跟他開玩笑,說他昨天晚上又累得不行了。範小西的解釋反成了掩飾,他就不再多解釋,認為自己馬上就離開這裏了。可是他又不知道離開這裏後該去哪兒,他現在有兩條路,一條是去林敬威和李燦峰那兒,和他們一起生活;另一條就是去陳路那兒。

但是不管他去哪兒,他都不確定夏琴會不會跟自己走,他完全沒有把握,因為他覺得自己和夏琴的感情越來越虛幻,雖然兩人都有想過一種脫離這些沒有自主意識的生活,他們想去巴黎,想讓自己的生活與眾不同,想讓生活像電影一樣精彩,可是現在範小西發現,他們都在往下陷,他不知道這種淪陷是不是由於不願意麵對現實,還是由於不想奮鬥。他覺得是自己不願意奮鬥,他就奮鬥了一陣子,可是對於這些他完全不想做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激情做下去,他想,如果讓他幹這些事情,除非別人對他以誠相待,或者跟自己的愛人、真正的朋友們一起做,這樣也有奮鬥下去的激情。他鬆懈了下來,這次是徹底的鬆懈了,他假裝自己生病了,以前還每個星期去一次健身房和夏琴在跑步機上聊天,去咖啡廳裏和咖啡吃蓋澆飯,現在幹脆不去了,整天四肢無力,連想東西都很困難。他懷疑自己真病了,但是這是心病,一個人在迷茫的時候都會這樣。

日子就這樣,如沙子一般從指縫裏溜走,從對著電腦屏幕發呆中消逝。一天對於範小西來說猶如一年,每時每刻都在盼望著時間快點走,可是等到一天過去了,他才發現這一天如一秒一樣,想抓會都困難。

炎熱的夏季過後,緊接著就是雨季,整天的下雨,大雨讓他們出行的計劃一個接一個泡湯,這是範小西最高興的時刻,後來他們幹脆取消了到處奔走的計劃。楊誌勇看了看自己的成就——幾乎有一百斤重的公司圖本,然後宣布:“我們皇河汽配從此走進了第三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