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上述傳說外,人們還使用了骨相的說法。據說劉邦鼻梁高起,上額突出,所謂“隆準而龍顏”,長著漂亮的胡須,左腿上有七十二顆黑痣。當年他戲耍縣令,給其貴客虛送萬錢入賀,呂公就見之大驚,起身到門口迎接。呂公年輕時就喜歡給人看相,從來沒有見過劉邦這樣的貴相。他把劉邦請到上堂相坐,散席後又單獨留下相談,十分敬重。呂公對自己的女兒期許極高,沛令想要娶走,他沒有答應,最後不顧沛令的友情和妻子呂媼的反對,堅持把呂雉嫁給劉邦。劉邦當了亭長時,常回家種田,呂雉帶著一雙兒女在地裏除草,有一位過路的老漢向她討水喝,老漢喝罷,端詳著呂雉說:“夫人是天下貴人。”呂雉讓給兩個孩子看相,老漢看著劉盈說:“夫人所以顯貴,就因為有這個孩子。”又說魯元也是貴人。劉邦來到地裏,知道了這事,追到不遠處讓老人給他看相,老人說:“剛才給夫人和孩子看相,他們都像你。你的相貴不可言。”這就是說,劉邦長得與眾不同,他的發跡為帝本來就是天生造就的。另外,在沛縣起事時,父老兄弟們願意推他為令,其中一個理由就是平時聽到關於他命當顯貴的種種奇聞怪事,而且卜筮算卦,他最為吉利。
漢初的人們從登基為帝的意義上倒看劉邦早年的活動,為其事業的巨大成功與其人生的巨大反差所驚歎和震驚,他們在狹小的經驗範圍內難以想像,無法置信,遂根據時代的固有觀念演繹其早年的事跡,將其人生的變化說成是上天的安排和命運的決定,於是有龍種、雲氣等違背科學、荒誕無稽的傳說。漢朝的統治者想要說明自己統治的合法性,也寧願相信和宣傳這些傳說。它們被記載和流傳下來,蒙蔽了不少後來之人。
劉邦的確曾經得天之助,比如,前205年彭城之敗時他丟失了幾十萬軍隊,本人被楚軍重重包圍於靈璧睢水之岸,性命不保,但突然大風自西北而起,折樹拔屋,飛沙走石,天昏地暗,楚軍大亂,劉邦得以帶領幾十騎逃出重圍。
僥幸得助的事情幾乎人人都會碰到,劉邦的得天之助絕不止此:在他聚眾逃亡之時偏偏遇上了一個反秦革命的戰亂年代;他單獨造反之時雍齒偏偏率豐投魏,逼使窮途末路的他投靠項梁,彙入反秦的洶湧大潮;他在楚懷王熊心的麾下原非主將,偏偏項梁斃命,使他成了入關為將的最佳人選;群雄逐鹿於中原,他自己不具過人之才,但天下頂尖的人才偏偏鳥棲漢枝,為他所用,而他的對手又偏偏是沒有韜略,不得人緣的項羽,最終“世無英雄,使豎子成名”。上述種種方麵似乎是上天之助。
劉邦按照自己特殊的行為方式去處事,順勢而為。他碰到的似乎都是偶然性,人們以為天助其成,但偶然性受著必然性的支配,偶然性背後有必然性存焉。
七、以爵酬功,賞賜重情
滅楚稱帝後劉邦大封功臣,基本上是以功封爵,論功行賞,但眾多將領的功勞有一個授予人主觀上的比較評價問題,在這一環節上劉邦不免夾雜入個人感情的成分。
劉邦賞功時對自己的平民之交、身邊親隨和跟隨自己最早起兵的將領總是首先想到,並且高看一眼。蕭何當年為沛縣吏時在官場上常常照顧身為泗水亭長的劉邦,劉邦去鹹陽服差時他比別人所送的三百錢多出二百,又是沛縣起義的最早支持者。論功行封時大家誰也沒有想到這位未上戰場,留守關中的相國,但劉邦提議蕭何為首功,並用他的所謂“功狗”“功人”之喻鎮服心懷不滿的眾將領。排列位次時他又故意等待,積極支持鄂千秋的提議,有意識地將蕭何排在第一,從而名正言順地給蕭何以最高的待遇。對於和自己同生同長,起兵後常以太尉相隨的盧綰,平時就給以衣食方麵的超常對待,雖然拿不出盧綰得以服眾的戰功,但在前202年平定了燕王臧荼的反叛後,還是樂於采取策略的方式,利用有些將領的逢迎之心,最終封盧綰為燕王。
劉邦對早年平民時和戰爭期間給了他恩惠的人,總是設法報答。他曾經在家鄉躲避官司,獄吏就拘捕了呂雉,給了其不恭敬的對待。另一位名叫任敖的獄吏與劉邦關係要好,他一怒之下打傷了管理呂雉的那位獄吏。因為這一關係,劉邦起兵後就讓任敖擔任禦史,後來又任其為上黨郡守,封為廣阿侯,食邑一千八百戶。呂後執政期間更報以禦史大夫之職。有一位叫單聖父的人,在劉邦貧賤時給他一匹馬以應急需,其人跟隨從軍後被任為郎中,滅楚後封為中牟侯,食邑二千三百戶。蒯成侯周?是沛縣同鄉,起兵後常為驂乘,追隨劉邦多年。劉邦晚年率兵出擊陳?時,周?流著淚說:“以前秦皇攻敗天下各國,從未自己帶兵。現在皇帝經常自己帶兵,難道是無人可以派遣嗎?”劉邦認為周?深愛自己,賜給他入殿門不趨和殺人不償命的特殊待遇。劉邦為平民時曾數次跟大梁名士張耳交遊,做客幾個月,後來在漢王職位上給予了張耳優厚待遇,在韓信攻下趙國後即封其為趙王。前202年張耳死後讓其子張敖嗣位稱王,又把女兒魯元公主嫁給張敖為王後。他稱帝後去尋找那位在田地中給他們一家四口看過麵相的老人,大概想要酬賞,隻可惜沒有找到。
與上述加封的情況相反,劉邦對背叛自己,傷害了自己感情的人在賞賜上總是設法削減和報複。他的同鄉雍齒在沛縣起兵之初為他守護豐邑時背叛降魏,迫使正在生病的劉邦往投他人,後來歸漢後據說還數次窘辱劉邦,盡管雍齒功多,但滅楚封賞時劉邦竟對其不予考慮。張良見這樣有失公正,甚至不得不借諸將聚眾私議,可能因不平而反的情況,建議劉邦“急封雍齒以示群臣”,以消除怨望。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議論此事說,張良是“因事納忠,以變移帝意,使上無阿私之失”。他認為“高帝初得天下,數用愛憎行誅賞,或時害至公”。這些評價都是極有根據的。劉邦晚年回故鄉,開始為沛縣免除了賦稅勞役,當地父老勸為豐邑一並免除,他仍然表示對當年豐邑隨雍齒降魏一事心存芥蒂,他對自己心中的所恨總是通過取消賞賜來實施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