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翻砂場(2 / 2)

老板娘身先士卒和工人們打成一片,這在其他工廠是少見的。老板娘是個苦底出身,她年輕時還拾過大糞,抬過棺材、穿過死屍。可以說什麼樣的事情老板娘都幹得像模像樣。一個真正的企業家一定是磨練出來的。那時抬棺材二十塊錢,幫死人穿衣是三十塊錢,老板娘說抬棺材她就怕爬坡,雖然四個人抬份量不是很重,陡坡是很耗體力的,往往抬到目的地,小腿就抖顫得如篩糠一樣。但是抬棺不可能不爬坡,因為安葬地基本上都是山裏,山路難走,人人都拄著棍,碰到下雨天路打滑就更受罪了。相比較還是穿死屍輕鬆多了,說輕鬆要是不熟練也輕鬆不到哪裏去,因為死人僵直不配合,她在生手的時候,給屍體穿上了衣服,自己的衣服早就濕透了。說是穿衣還要抹澡的,抹澡就像拋光一樣,三遍才收光。頭一遍是抹個大體情況,第二遍下勁抹了,一般生前沒有洗盡的陳垢,都打了香皂抹幹淨為止,第三遍是用清水擦拭一下就完事了。老板娘說她開始幫男人抹澡有點害臊,什麼地方都要抹到,坑坑窪窪的地方,拐彎抹角的地方都要抹到,你以為錢是好掙的麼。抹到男根的時候,她有點羞答答的,那個東西如蠶蛾一樣縮著,有的人比較大有的人很小,幹慣了也就無所謂害臊了。

她後來熟練得簡直有點職業自豪感了,主人家將水打好遞給她,她三把兩下就抹好了毛坯,然後就抹第二遍,緊接著第三遍就一揮而就。孝子在旁邊伺候穿衣,死人被她疊坐著,一鬆手就倒了,都由孝子扶助。此時死屍在她手上就是一個衣架,她毫不客氣地將死人僵硬的胳膊舉起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套進去了。她帶了一個徒弟,現在出息得不得了,成立了喪葬一條龍服務,有花鼓隊﹑唱詩班﹑鼓手﹑嗩呐什麼的一應俱全。趙二聽老板娘這樣說,也想進這個一條龍裏工作。老板娘說那是不可能的,都自己的親戚擠扁了腦袋,哪有外人的份。

趙二老家抬棺材是不要錢的,抬棺是八個人,穿衣也不會叫別人來穿,南方人就知道錢。老家誰家裏死了人,孝子披上孝布,腰裏纏著麻繩,給人家磕個頭,給誰磕了,誰就得去抬棺材,不怕你有什麼重要事都得停下來,亡者為大。南方人什麼活都給錢,真有意思,南方人經濟頭腦活泛,領導著經濟的新潮流。

這都是艱難困苦的時候所經曆的,老板娘不願回憶。

老板娘賺的第一桶金是她做裁縫。老板娘親口跟趙二說的,平時在街上擺鋪子,紅火的要命,她做衣服有型有款,往來的人都喜歡。特別是接了一批校服,更是賺了個滿意。後來成品衣服多了,她又改行賣副食,零賣是賺不到錢的,她就搞批發。副食品讓她很賺了一筆,老板娘頭腦靈活,利用賺到手的錢買了三十畝的地皮,那時地皮很便宜,三萬塊錢一畝啊。想想看吧,房地產翻得多快,想不發財都不行了。開這個翻砂廠老板想做第一把交椅的,老板娘硬是不同意。老板娘說她這輩子就差做老板這一關了,等她做厭了,才換給老板,她說男的做老板有錢就變壞,她才不做這樣的傻事呢。

老板娘是個幹慣了活的人,這樣的人除了幹活就沒有什麼愛好了,因為活已經包圍著她脫不了身。老板娘屬於農民企業家,對熱愛勞動的人很是好感,因為她知道其中的艱難困苦。

老板娘不像其他老板娘那樣燒包,比如嶼新村一個老板娘,姑且就稱她是老板娘吧。她老公不知道沾了哪個明白人的光,購了幾台數控機床,揚威耀武地做起了老板。趙二在大街上賣蔥油餅子,以往這個女的和趙二很熟的,在一個桌子上賭過錢,還買過趙二的餅子。自從當了老板娘之後,就不得了啊,看見像趙二她們這樣的人簡直就不放在眼裏。趙二招呼她,看到那張冷臉和那蔑視的目光就把話咽回去了。她故意昂著頭,說晚上打麻將打到深夜十四點,哈哈,你說她笨到什麼程度了。這樣的人不天天輸才怪呢!但這樣的人偏偏把錢看得比命貴,真需要救濟的人向她討一點救濟,她的臉繃得像死人的臉一樣難看。她的一頭短發像一口黑色的大碗扣在頸子上,臉蛋生的也不是好看,還穿著男式服裝,一副雄才大略的樣子。趙二很瞧不起她皺著的眉和她那往上翹著嘲弄人的大嘴,她奶奶的有什麼了不起的?這樣的人有了錢就更不像人了,有一天她老公將她甩了的時候,她就找不到大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