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傑望著被他摔得稀爛的電話,又覺得一個大男人有氣沒處撒,拿家裏的東西出氣,似乎太沒風度了,便一陣唏唏噓噓地將那一小盆麵吃了個精光。
過了半小時,馬傑又趁著剛吃麵熱出的汗找出了他的靈丹妙藥——去痛片、安乃近和穿心蓮膠囊就著水一把把它們送進口中,躺在床上捂嚴了被子發汗。
馬傑躺在床上墊高了枕頭,眯著眼,頭暈乎乎地看電視,半天也沒看出個究竟來,心裏想著妻子的不好。什麼擅自做主將市電換成了鐵通的電話,讓親朋好友打不通,自己用起來也不方便;沒有征得自己的同意就從省城買回了不能打字的電腦,整天在上麵翻撲克牌,酷愛足球運動的孩子回家不再是廢寢忘食地學習,卻整天在電腦上看足球;不經過自己知道,將對於家庭來說是天文數字的數萬元現金借給謊稱客戶的詐騙犯,而一家三口還住在又高又小的六樓鴿子窩。想到這裏,他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將家裏的電話、電視、電腦全都從樓上扔下去,再像日本皇軍處置下人一樣左右開弓扇它幾十個耳光。
約十點半了,妻子姍姍回來,假裝柔情蜜意地坐在因藥性發作和本來瞌睡的馬傑身邊問這問那。馬傑沒好氣地嗬斥她走開,責問她大中秋節的幹啥去了,為啥不接電話。妻子說是上他姐家去了,又到哪裏哪裏去了,手機沒電了。馬傑心想著你他媽的又把我當外人了,你姐不是我姐,你姐夫不是我挑擔?大過節的為啥去時不叫我一聲,自己平時忙,沒時間過去,過節不見個麵,豈不顯得生疏。
妻子討個沒趣便到廚房叮叮咣咣地剁著水盆裏已泡了一天的大公雞,馬傑被吵得無法入睡,喝令她關嚴了廚房門便迷迷糊糊地躺到了天亮,六點多便早早上了班。
馬傑整天守在公司,妻子能幹好強,總攬家庭內外的一切事務。除工作之外,馬傑便顯得悠閑自在。
馬傑任經理以後便以單位離家較遠、上下班來回浪費時間為由在辦公室支了張簡易的床鋪。有時中午下班晚了,或夏天嫌熱、冬天怕冷時,便在單位上吃點員工餐,然後很愜意地躺在床上小憩一會,直到下午上班。
馬傑從事的是管理工作,單位招待客商時飯局就多,加之朋友之間三天兩頭的聚會,不到一年時間,因缺少鍛煉,高蛋白的東西把本來很“苗條”的他填灌得腆起了將軍肚。
那時馬傑在剛上班時,看見別人整天大吃大喝的好生羨慕,心想著為人如此平生足矣!如今輪到自己攤上迎來送往的差事,吃機械被動的飯,說言不由衷的話,喝毫無興趣快意的酒,常常怒顏換媚笑,夾起尾巴做人,還動不動不討好。單位上不理解的人會說:“瞧,那家夥整天好吃好喝的。”可是整天忙死忙活的他年終評先時並不全投他的票,妻子也嫌他整天不著家。年歲不惑,卻頭暈、肢麻、胸悶、氣短,這痛那癢的。看到早起晨練的人們,耳聞目睹那些明星大腕和身邊的朋友個個倒下的殘酷現實,馬傑想自己可不能過早仙去,保養運動是當務之急。
馬傑把自行車牢牢鎖在單位車棚內,上下班堅持步行。早晨人少,馬傑起得早,專挑開闊人少的地方站定,然後平心靜氣、麵帶微笑、氣沉丹田,在意念的作用下如置身五嶽之巔吐故納新,頓覺腦中雲卷雲舒。一會兒再伸胳膊踢腿搖頭晃腦,勾身扭腰,如此堅持下來倒也神清氣爽。
其實馬傑在單位擺放那張床的另一個原因是避難。在單位壓抑和疲憊的他,從沒因此減少了風趣和幽默。每次回到家,他總是把社會上的各種趣聞講給妻子聽,而妻子總是帶招不理充耳不聞,依然故我繼續看她的電視或幹這做那。馬傑說劉穎整天鑽進電視無疑是接受精神控製,標誌著自身主體的喪失,好比低劣的東西,它是導致精神危機的產品。有時看電視時馬傑偶有所感便言直口快地妄加評點一二,每當此時,妻子更顯得鄙夷不屑對他說:“電視上的漂亮了去找呀、追呀。人家演得不行,你有本事你去呀。”
這又讓馬傑想起了錢鍾書先生所說的:“相愛就像是刺蝟,互相靠近彼此取暖,而又用自身的刺紮痛著對方。”在家裏,全沒了外麵的冠冕堂皇,矜持和偽裝,人性卑劣的一麵就會肆無忌憚地暴露和釋放,為不痛不癢的小事兩人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互揭老底、惡語相傷、各不相讓,如沒第三人托勸,麵紅耳赤的能到天亮。
看到兒子兒媳經常瞌碰,馬傑的母親說他沒有男人的尊嚴和自尊,好了傷疤忘了痛,整天嘻嘻哈哈沒個正經。
時間一長,那經常吵鬧的相似一幕總會重演。吵鬧得心身憔悴,馬傑常常力戰不支,便虛晃一槍,策馬而退,逃之夭夭。每當這樣的夜晚,馬傑就無家可歸,一個人失落淒涼地走在通往單位的路燈下,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沮喪、孤獨、無助的他,慢慢騰騰、信馬由韁地來到單位。門口保安看是馬傑就問:“經理沒回家啊?”
馬傑想長此以往別人會不會說馬傑怎麼經常三更半夜的不回家,馬傑難為極了,自己心髒不好,在家受不了氣,如不是在單位能避一避,那河東獅子即使吃不了自己,遲早也得給氣得心肌梗塞。
昨天,習慣在睡覺前看一會兒書的馬傑,小心翼翼地靠在床上。剛打開床頭燈,睡意正濃的妻子一把拽斷燈繩,兩人又唇槍舌劍地幹了起來。一吵又是夜裏兩點半。馬傑氣衝衝摔門而去,身後傳來了妻子“狗東西,有本事再別回來”的罵聲。
馬傑隻好淒楚傷感地來到單位,睡眼惺忪的門衛習慣性地問馬傑:“經理又值班?”馬傑隻能撒謊,他怕保安又說馬經理天天值班,就苦笑著搖著頭說:“我坐四點半的車出差。”保安“噢”地應答著,又關切地對馬傑說:“那我讓服務員到時候叫你。”
來到辦公室,馬傑斜靠在沙發上抽著煙,以慰藉和撫平那顆受傷的心。但腦子裏始終像放電視一樣不斷地浮現出妻子那本來嬌好的麵容因發怒而變得像惡婦一樣醜陋的臉,反思著自己的無聊和可笑。想著想著一種厭煩、氣憤、追悔,摻著解脫之情湧上心頭,像餐廳後廚的鹵湯、酸甜苦辣麻五味俱全。為了不去想這些煩心的事,馬傑拿了張報紙躺在床上看著,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