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一掃連日來的陰鬱,今夜的月終於穿透雲層,沉浮在如煙熏繚繞的雲霧中,月光幽靜,一切都似乎不那麼真實。
就在那片雲霧下,沈晤的身影靜靜地凝滯在屋簷的一角,夜風蕩漾,帶起他的衣袍若隱若現。心中一陣苦澀,腳下已不知不覺朝他的方向走去。
秋夜的冷,深沉而厚重,像是要生生逼出身體中的最後一絲暖意。而他就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月光在雲層中起伏,很久,很久。
不知什麼時候,雲層漸漸遮沒了月亮。濃重的夜色浸透了他的白袍,隻有他腰間的那柄劍仍淒然地亮著,在這幽深的夜,沒有光亮。
他的背影讓我覺得無比孤寂,一種深沉的悲涼隱隱透了出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走出這種痛苦,正如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忘了他。
“仇姑娘。”沈晤忽然開口道,許是已猜到是誰,他並沒有回頭卻是淡然篤定的語氣。
“是仇洇冒失了,擾了小侯爺的清淨。”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自覺中居然來到了他身後,轉身就要離去。
“你一定要這麼躲著我嗎?”
沈晤幽幽的嗓音在身後響起,腳下的步子堪堪頓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良久,我穩住一瞬間紊亂的心緒,盡力讓嗓音顯得平緩:“夜深天涼,小侯爺還是早些休息吧……”
“叫我沈晤。”他驀地打斷了我,同時回過頭來直直地望著我,“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我有些愣住了,不知道他這話中是否言下有意。
他輕輕歎了口氣,似有懊惱,轉而複又將目光投向了那並不明朗的月。
“陪我坐一會兒吧。”他的聲音仿若從遙遠的天邊飄來,恍惚卻又帶著濃濃的悲哀。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走到他身旁坐下了。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像漂浮在夜色中的幽魂,周身縈繞著一種濃濃的寂寞。
“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兒?”
聞言,他淺淺一笑:“因為這兒很舒服。”
“舒服?”我側頭看他,卻意外地對上了他那深不見底的黑眸,心下一慌,連忙掩飾著避開。
“曾經我也那麼問過一個人,是她告訴我,因為很冷,所以舒服;因為很冷,所以能讓自己清醒;也正因為清醒,所以才會覺得自己是真實的。”
心中陡然一驚,那日在臨淄的一幕猛地跳入腦海中。
“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兒?”
“因為這兒很舒服。”
“是嗎?可我覺得這兒,很冷。”
“是很冷,但卻可以讓人變得清醒。”
“你為什麼一定要讓自己清醒?”
“隻有在清醒的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是真實的。”
“在我眼中,你一直是真實的。”
……
我忍不住轉過頭望著沈晤,他的眼睛裏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幽幽彌散在風中。那一刻,心像是突然被什麼擊中,一陣疼痛。
我以為自己可以掩飾得很好,我以為自己可以在麵對他時做到淡然,我以為不管什麼擺在眼前我都可以控製好自己……想他的弦太緊,根本經不住任何拉起,甚至不敢流淚,也不敢想念,隻能一味地自我麻痹。可是,太多太多的我以為,到頭來,卻在他輕飄的一句話中輕易地瓦解殆盡。
我猛地站起身離去,走之前背對著他強自鎮定地說道:“我再說一次,我不是她。”
倉促間,我恍惚聽到沈晤在身後落寞的輕笑,可那笑聲卻是說不出的苦澀。
霧,似乎更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