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禾去世前留下一些未完成的手稿,都是他這些年臨床和教學的心得,馮善堯恢複鍛煉之餘接過了父親留下的手稿,打算替父親完成心願。
他仍舊住在紀卓珩家的一樓,兩張床一張書桌,他在書桌前潛心研究書稿,紀西坐在他的床上玩玩具,困了就像以前那樣,倒下就睡。一陣一陣的小呼嚕聲均勻又可愛,總惹得馮善堯回頭去看他。醒來,會爬上馮善堯的腿,陪他一起看書。紀西學會的第一個字,就是馮善堯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筆畫出來的。
從前的馮善堯對孩子沒有太大的感覺,現在也一樣,對著溫燦的時候遠不如對著紀西時那樣的放鬆歡喜。馮善堯總忍不住想,這個小東西和他投緣得很,握著他肉乎乎的小手心裏總覺得熟悉得很,後來他才知道紀西小時候總這樣睡在他身邊,他就是這樣握著他的手。也許這就是緣分,這個小東西注定要成為他今後最大的牽掛和寄托。
馮善堯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也越來越靈活,馮青禾的第一批手稿整理完成後,獲得了業界的極大認可,馮善堯在其中傾注的心血也不可否認,他們都知道,馮善堯是個專業的人才。
北江醫學院正在擴建,紀卓珩任教的心胸外科學院是學校的重點,學校決定由紀卓珩出麵,聘請馮善堯來校任教。
這一年,馮善堯已經四十五歲。
坐在輪椅上,正式開始了他的第二次人生。
馮善堯的第一堂課很成功,贏得了師生的一致好評。課程結束後,待學生走光,他轉動輪椅走到紀卓珩麵前,誠懇地謝道:“感謝你傳授的經驗。”
紀卓珩笑容溫和,年屆五十,鬢角已經隱約有了白發,氣質卻越發從容儒雅,令人如沐春風。他在學生的位置上坐下,說道:“其實什麼形式都不重要,學生有自己的判斷。他們是真心佩服你的學識和能力,與我無關。”
馮善堯淡然一笑,神情漸漸變得深沉嚴肅,環顧著偌大的教室,回想過往種種,眼前這一切神聖而又肅穆,他用最虔誠的目光去致敬這一切。而後把目光慢慢落回到眼前的紀卓珩身上,用最誠懇的語氣說了一聲:“謝謝。”
紀卓珩沒有推辭這一聲謝謝,他發現,醒來的馮善堯已經是個真正長大的大人了。
紀卓珩說:“我想從今以後,我們終於可以做朋友了。”
馮善堯笑著點點頭。有史以來,在紀卓珩麵前笑得最輕鬆的一次。
再後來,馮善堯從紀家搬了出來,回到了自己家生活。他堅信,就算自己坐著輪椅也能把自己照顧好。
而馮善堯也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生活上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工作上也越來越出色,溫燦說馮善堯現在已經是紀卓珩在學校裏最大的勁敵。馮善堯和紀卓珩的教學模式完全不同,紀卓珩溫和,馮善堯嚴厲,可要求都是一致的嚴格。加上兩個人外表都出色,雖然年近半百,魅力卻越來越大,仍是女學生津津樂道的對象。每年的博士生導師兩人都是最搶手的,眼光卻又極其相似,畢竟好苗子就那麼幾棵,換了別的導師都暗中較勁,可他倆總像沒事人似的,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
後來大家才明白過來,名義上是跟著他們其中的哪一個,實際上紀卓珩經常忙的顧不上學生,學生的大部分課業還是馮善堯過問的多,而實習操作這塊就全扔給了紀卓珩。他們倆一個抓理論一個抓實踐,配合的天衣無縫,帶出來的學生個頂個的有出息。
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這個例外不是別人,就是紀西。
紀西從小耳濡目染,天資又過人,高考後順利的進入了北江醫學院。五年的本科後,碩博連讀時為選導師犯了難。
家裏人從來沒人問過他的專業方向和要選的導師,都默認了他將來一定是繼承家風,進心胸外科學院,到時不是跟著馮善堯就是跟著自己的父親,無論哪一個,將來的前途都不會差。看看他的姐姐溫燦就知道了,一路成績斐然,跟著自己的父親,從學校到醫院,成績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偏偏紀西在這個時候犯了難。
他考試的成績不差,完全超過了馮善堯和紀卓珩選人的標準,進他們門下是十拿九穩的事。可偏偏他遲遲交不上申請表,眼瞅著申請時間就要過了,他還是一副不著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