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宋代私學辦學人員與學生來源(1 / 3)

(一)辦學人員身分多樣

宋政府對私學采取開明的態度,營造寬鬆的政治氛圍和學術環境。隻要它遵守國家政策,不宣傳異端邪說,不違背倫理綱常,都允許其存在和自由發展,因而,上至官員士大夫,下至貧民百姓,隻要有教學能力,又有適合的受教育群體存在,都可授徒講學。

有民間師儒設學授徒的。如,王昭素就是宋初以從事私學教育而聞名的,根據《宋史·王昭素傳》:“王昭素,開封酸棗人。少篤學不仕,有至行,為鄉裏所稱。常聚徒教授以自給。李穆與弟肅及李惲皆嚐師事焉。”【1】他才德兼備,頗受鄉人敬重,因此“鄉人爭訟,不詣官府,多就昭素決之”【2】;平民劉巽也是民間職業教育家,“治三傳,年老博學,躬耕不仕,以講授為業,真宗亦以一絕賜之”【3】;“王次翁字慶曾,濟南人。聚徒授業,齊、魯多從遊者”【4】;“徐存,字誠叟,江山人。隱居教授,學者稱為逸平先生,從學者至千餘人。所著有《五經講義》”【5】;“邵整,字宋舉,自號蒙穀遺老,以家學自相師友,教授生徒,常百餘人”【6】;“謝民師,名舉廉,新淦人,博學工詞章,遠近從之者嚐數百人。民師於其家置講席,每日登座講書一通既畢,諸生各以所疑來問,民師隨問應答,未嚐少卷。日辦時果兩盤,講罷,諸生啜茶食而退”【7】,師生關係非常融洽。在潛移默化中,人才脫穎而出。宋初洛陽隱士種放,隱居終南山三十年,教授生徒,“以講學為業,從學者眾,得束修以養母。”【8】;高牟“弱冠,徒步從種放學於終南山,又學古文於柳開,與張景齊名……後延年,劉潛皆其門人也”【9】;“劉顏,字子望,彭城人。少孤,好古,學不專章句,師事高牟,……居鄉時教授數十百人”【10】;馮晦,韶州英德縣人,“尤工詩賦,教授生徒,敦德自好,著有《南山雜詠》傳世”;馮安國,“少力學,行誼尤高。時行王氏學,安國乃晦跡於家,聚徒講經”;【11】李友直,古田人,“以詩書禮樂教授鄉裏,無貧富貴賤,隨賢愚啟迪之。家貧不堪,處之恬然”【12】;胡淵,崇安縣人,“少聰敏能文,長益力學。熙寧初授徒江浙間。每歲終,度父母所需,力能致者悉市歸以獻。後母老有久疾,遂不複遠遊”【13】;“田誥者,曆城人。好著述,聚學徒數百人,舉進士至顯達者接踵,以故聞名於朝,宋維翰、許兗皆其弟子也”【14】;尹淳終身從事私人講學活動,“聚徒洛中,非吊喪問疾不出戶,士大夫宗仰之”【15】。

有在職或離任官員授徒講學的。受私學教育的影響,宋代的官學教師在其正常的教學工作之外,也招收一些學生,傳授其專攻的經學。這在當時是一種風尚,並不受官學教育製度的限製和束縛。如,四先生之一的陳襄,即古靈先生,以進士出身,博學多才,聞名一時。曾曆任浦城縣、仙居縣、河陽縣和常州祠部員外郎。陳襄非常重視教育,邊做官邊開辦私學。每到一任,不但重視官學,而且在閑暇之餘,積極開辦私學,教授生徒。“……己而四先生之名聞天下,有從遠方來受學者。以進士為浦城簿,縣闕令。……首興學宮,為諸生講學,從之者五百餘人。……以遷為仙居令,仙居山縣,莫知學,先生之學興宮,課諸生如浦城。有問難者,得乘先生聽訟之暇,入問於庭……【16】遷著作佐郎、知河陽縣……先生之興學宮、課諸生如仙居。或謗之富公曰:‘是賺子弟輩束脩耳!富公以告,先生曰:‘自反而縮,何嫌人言!’或勸先生罷講,答曰:‘以人,使諸生遂不得聞道,吾恥之。’講益力。已而以祠部員外郎知常州,複興學宮、課諸生如河陽。時承安定先生湖學之後,東南講席稍衰,先生複振之,以顧臨司之,每晨親往,與諸生講經義,旁決吏事,於是毗陵之盛,疑於湖學。”【17】古靈先生不但在學府內講學,而且隨時隨地可以講學,“偶出行部,遇山穀中有小學,輒下車為童子輩講經。從學者漸多,而管師複兄弟卒為名儒”【18】。楊時曾任宋太學祭酒,晚年告老還鄉後,“以本官致仕,悠遊林泉,以著書講學為事”,弟子千餘人。【19】有因為俸祿微薄,辭官回家授徒講學的。“代淵字蘊之,本代州人……受學於李畋、張達。年四十,鄉人更勸,舉進士甲科,得清水主簿。歎曰:‘祿不及親,何所為耶?’還家教授,坐席常滿”;【20】“承直郎姚邦基者,蜀人也。知尉氏縣,秩滿不複仕,屏居村落間,授徒自給。”【21】魏了翁“年數歲從諸兄入學,儼如成人。……丁父生憂。解官心喪,築室白鶴山下,以所聞於輔廣、李燔者開門授徒,士爭負笈從之。由是蜀人盡知義理之學”【22】。劉清之“受業於兄靖之,甘貧力學,博極書傳。……差權發遣常州,改衡州。……念士風未振,每因月講,複具酒肴,以燕諸生,相與輸情論學,設為疑問,以觀其所響,然後從容示以先後本末之序。來者日眾,則增築臨蒸精舍居之”【23】。劉勉之“自幼強學,日誦數千言。……譙定至京師,勉之聞其從程頤遊,邃《易》學,遂師事之。己而厭科舉業,揖諸生歸,見劉安世、楊時,皆清業焉。……勉之知不與檜合,即謝病歸,杜門十餘年,學者踵至,隨其材品,為說聖賢教學之門乃前言往之懿”【24】。

有科舉不第、仕途不利或不願入仕的學者為生活出路而講授私學的。如,“李覯,字泰伯,建昌軍南城人,學者稱為籲江先生。俊辯能文,舉茂才異等,不中。親老,以教授自資,學者常數十百人”【25】;“王開祖,字景山,永嘉人也。學者稱為儒誌先生。皇祐進士,不仕,杜門著書,從學常數百人”【26】;”胡宗伋,字浚明,號定翁,餘姚人……元符間,試禮部不第,歸,教授鄉裏,學者多從之遊。性至孝,跬步未嚐忘親”【27】;“孫介,七歲學於鄉先生胡定翁,既冠,授書自給,益發憤自刻,務為實學。受人子弟之托,不啻己子,隨才指授,專事講釋,至老不倦”【28】;“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孫複,“舉進士不第,退居泰山。學《春秋》,著《尊王發微》十二篇,大約本於陸淳,而增新意”,授徒講學,石介就是孫複的得意門生;韓丕在登太平興國三年(978年)進士之前,曾為人講授《周易》、《禮記》;【29】陳諤,“少遊太學,累試報罷,歸以其學教授裏人”【30】;廖蕃,將樂人,“教授裏門,從遊士科第相望”【31】;蘇舜欽道:“廩祿所入,不足充衣食。性複不能與凶邪之人相就,近今得脫去仕籍,非不幸也。自以所學教後生,作商賈於市,未必餓死”【32】;詩人王令,一生都未參加科舉考試,主要以擔任私學教師謀生;“宋初四先生”之稱的周希孟和季甫,都才識傲人,名顯於時,不求仕進,聚徒講學,”遍通《五經》,尤邃於《易》,弟子七百餘人”【33】。河南楚丘人戚同文,終身不仕,築室聚徒,居鄉講學;周啟明,“四舉進士皆第一……於是歸,教弟子百餘人,不複有仕進意,裏人稱為處士”【34】;王逢“少舉進士不第,去,教授蘇州,學者嚐數百人”【35】;有一些落魄學子為謀生之計,招收生徒,養家糊口。如,“徐範,字彝父,福州候官人。少孤,刻苦授徒以養母。”【36】

更有鴻師碩儒開精舍或創辦書院聚徒講學的。師承私學是宋代私學教育中最常見的一種方式,以經館、精舍最為有名,其形式是飽學的鴻師碩儒居於某地講學。這些鴻師碩儒各自有自己獨特的學術專長和學術追求,因而四方的書生處士慕名而來,得以吸引了大批生徒於門下,向他們傳道、授業、解惑。如孫複、石介創建泰山書院。朱熹畢生不曾放棄教育活動,一生從事聚徒講學與著述事業。竹林精舍,是朱熹繼建陽寒泉精舍、雲穀晦庵草堂、崇安武夷精舍之後創建的第四所精舍,是朱熹聚徒講學之地。它草創於紹熙三年(1192年),紹熙五年經擴建更名為滄州精舍。“慶元黨禁”之後,朱熹罷官,於是繼承父誌,返考亭築竹林精舍,在此授徒講學。1194年,因學員日增,便將精舍加以擴建,更名為滄州精舍,並自號滄州病叟,並修複白鹿洞書院和嶽麓書院。陸九淵曾創辦槐堂書屋、象山書院授徒講學。陸九淵考取進士之後,按規在家候職三年。在此期間,他將家中偏房辟為講學之所,名曰:槐堂書屋。從《宋元學案·槐堂諸儒學案》來看,槐堂弟子人數不少。陸九淵在槐堂書屋講學時,從不用學規來約束學生,而是鼓勵學生自由地思考與探索。其高徒楊簡說道:“先生既授徒,即去今歲所謂學規者,而諸生善心自興,容體自莊,雍雍於於,後至者相觀而化。敬歟盛哉!”【37】而陸九淵一生講學的最鼎盛時期是他48歲之後,登貴溪應天山,於廢寺故址建立精舍,名之“象山精舍”,開始講學其中,陸九淵居山講學五年,“來見者案籍踰數千人”【38】。淳熙八年(1181年),朱熹在白鹿洞書院首創“講會”製度,邀請陸九淵來開講“君子喻於禮,小人喻於利”一章。朱陸學術相左,曾在鵝湖寺進行激烈論辯,然朱卻請陸講學,並將其講義刻石立於院門。呂祖謙在浙江金華創建麗澤書院,張栻在長沙創辦城南書院講學其中。這些學術大師知識淵博、學術深厚、社會聲望高,開辦私學主要注重傳播自己的學術思想。據史載,書院培養出來的學生大多走的不是利祿之路。他們來自於民間、起於社會中下層,學成之後,秉承師訓,創辦或主持書院,熱心教育,致力於文化普及,如鍾震創辦湘潭之一書院、鍾如愚主持衡山南嶽書院、吳雄創立平江陽坪書院、曹集主持白鹿洞書院、李埴講學於夔州、周奭講學於湘潭昆侖橋等等。“宋仁之世,安定先生起於南,泰山先生起於北,天下之士從者如雲,而正學自此造端。閩海古錄先生於安定蓋稍後,其孜孜講道,則與之相埒。安定之門,先後至一千七百餘弟子,泰山弗逮也,而古靈亦過千人。安定之門如孫萃老,管臥雲輩,皆兼師古錄者也。於時濂溪已起於南,涑水、橫渠、康節、明道,兄弟亦起於北,直登聖人之堂。古靈所得雖遜之,然其倡導之功,則固安定、泰山之亞,較之程、張,為前茅焉。”【39】許多名師大儒曾就讀於私學,後又從事於私人授徒講學,如程顥、程頤、張載、邵雍等。程頤、程顥曾拜周敦頤為師,被後世學者視為理學的開端;張載講學於開封,由此發端了理學諸派之中的關學;二程四大弟子遊、楊、謝、呂開創北宋理學影響最大的洛學一派。這些以講學為業的大學者都是專攻某一經或某幾經,其門下的學生為研習這些經學而來,學成後即離開。太學博士胡安國就曾自設精舍,教授生徒。《宋元學案》記載了胡安國的學生譚知禮、楊訓拜師學習的情況:“譚知禮,字子立,長沙人。胡文定公至衡山,先生往從之,居其精舍之旁,盡掃前日氣習,抱《春秋》研其旨,餘力治《資治通鑒》。”【40】“楊訓,字子中,湘潭人也。受學文定……其在文定碧泉講舍,求愈久而愈恭,稱高弟。”【41】經師邊講學,邊與生徒討論,同時又進行著述,宋代許多名著都是由此產生的。如私學大師種放與邵雍頗有淵源,《先天卦圖》由陳搏傳授給種放,種放三傳而授於邵雍:“周、程、張、邵五子並時而生,又皆知交相好,聚奎之占,可謂奇驗。而康節獨以《圖》《書》象數之學顕。《先天卦圖》傳自陳搏,搏以授種放,放授穆修,修授李之才,之才以授先生。顧先生之交教雖受於之才,其學實本於自得。始學於百源,堅苦刻厲,冬不爐,夏不扇,日不再食,夜不就席者凡數年。大名王豫嚐於雪中深夜訪之,猶見其任儼然危坐。”【42】而《宋元學案》中記載的劉牧傳也證實了這一說法:“劉牧,字先之,號長民,衢之西安人,學於泰山之門,先生又受《易》學於諤昌,諤昌本於許堅,堅本於種放,實與康節同所自出。其門人則吳祕、黃黎獻也。”【43】理學家程顥、程頤更是門人、學生遍天下,《宋史》載:“河南程顥與弟頤講孔孟絕學於熙、豐之際,河洛之士翕然師之。”他們“平生誨人不倦,故學者出其門者最多,淵源所漸,皆為名士”。“二程得孟子不傳之祕於遺經,以倡天下……號稱高弟者,遊、楊、尹、謝,呂其最也。顧諸子各有所傳,而獨龜山之後,三傳而有朱子,使此道大光,衣被天下,則大程‘道南’目送之語,不可謂非前識也。”【44】程門高第遊醡、謝良佐、楊時,獨推楊時之學最優,楊時之信道最篤。“上接濂、洛之傳,下開羅、李、考亭之緒。”濂指周敦頤,湖南道州濂溪人;洛指二程,河南洛陽人;羅指羅從彥,李指李侗。羅為楊時門人,李為羅從彥門人。楊時最先受業程顥之門,繼又師事程頤。楊時尊師重道,求學心誠,有“程門立雪”佳話。能傳陸九淵之學者,有其門人楊簡、舒璘、沈煥。朱熹的及門弟子達幾百人,門人弟子遍布福建、浙江、江西、湖南、山西等各地。而朱熹成為一代名師之前也曾師事一胡二劉一李。一胡,即胡憲,字原仲,有“籍溪先生”之稱,從胡安國學二程之學,是二程之學的忠實門徒。二劉指劉勉之、劉子翬。劉勉之,字致中,因所居之處有白水,有“白水先生”之稱。劉勉之視朱熹為子侄,將女兒嫁給他。劉勉之是二程門生楊時的弟子。劉子翬,字彥衝,號病翁,體弱多病,隱居屏山下,有“屏山先生”之稱。他以儒佛一致論教導朱熹。一李,即李侗,字願中,與朱熹的父親朱鬆一同拜羅從為師,學二程之學。羅從彥是楊時的學生。在李侗的指導下,朱熹立誌為成“真儒”而奮鬥終生。張栻師承胡宏之學。胡宏,字仁仲,幼事楊時、候仲良,傳其父胡安國之學,胡安國以程頤之友朱長文及靳裁之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