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息一聲,坐在書桌前又拿起筆來:
“親愛的湛哥:
她剛寫了個開頭,突然門鈴響了,她從貓眼裏一看是張樂,忙穿上件外衣,開了門。張樂神情慌張地說:“快,徐老師出車禍了,現在第三人民醫院,我帶你去。”
青青“啊”地喊了一聲,隻覺得頭暈目眩,兩腿發軟,癱了下去。張樂忙上前扶住她,攙著她下了樓,叫了輛出租車,向醫院急駛而去。
青青剛下車,健健就哭著迎上來,抱住媽媽放聲大哭。健健邊哭著,邊把媽媽拉到手術室門口。她看到手術室門上掛著,“手術中,閑人免進”的牌子,隻好和健健坐在門外長椅上等。青青問健健是怎麼出的車禍?
健健泣不成聲地講述了出車禍的過程:“從千佛山下來的時候,我要吃冰糕,爸爸叫我在路邊等著,他到馬路對麵去買。我見爸爸買上了冰糕,就急著向爸爸跑過去,我沒看到一輛出租車正開過來,爸爸大喊著衝過來,把我推出去,汽車把爸爸撞倒了,還從他身上壓過去。那個司機把爸爸送到醫院裏來了。”健健說完了又哭起來,青青流著淚把健健擁進懷裏,安慰他說,“別哭了,大夫正在搶救,爸爸會好的。”青青給他擦了擦眼淚問,“那個司機呢?”
“叫警察叔叔帶走了。”
不多時,係領導和同事們都來了,對青青說了些安慰話,他們待了一會兒,留下張樂在這裏照顧,就回去了。
手術一直做了三個多小時才結束。門開了,徐軍躺在平車上被推出來。青青忙站起來,看到徐軍頭上全纏著繃帶,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身上蓋著白罩單。青青迎上去問:“大夫,有危險嗎?”
大夫說:“很危險,你們要有思想準備。”青青趕緊捂住嘴怕哭出聲來,健健哭喊著爸爸。
徐軍被推進觀察室,青青和健健又被隔在門外了。他們隻好坐在長椅上再等待。
夜深了,走廊裏隻剩下寥寥幾個病人家屬。張樂和健健躺在長椅上睡著了,隻有青青獨自坐著,想到今天如果她和他們一起去,這車禍就不會發生,痛悔莫及。又想到結婚七年來,徐軍對她的體貼和自己對徐軍的冷漠,感到深深地愧疚。她想等徐軍康複了,她一定好好待他,一心一意地和徐軍過日子。想著想著歪著頭也迷糊了。
青青突然被護士推醒:“你愛人清醒了,要見你。”
青青急忙進去,見丈夫微睜著眼睛看著他。青青流著淚說:“都怨我沒和你們一起去,才出了這車禍。”
徐軍向青青伸出抖動的手,青青握住了。徐軍有氣沒力地、斷斷續續地安慰她說:“別哭了……不怪你……這是命運呀……新生活剛要開始……就結束了。”
“不,你會好起來的,好人總有好報。”
“青青……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些年來……叫你受委屈了……我對不起你。”
“徐軍別說了,是我對不起你呀,你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可是我……”她抽泣著說不下去了。
“青青……等我火化了……你立即回萊州……把陳工……接到濟南來……他是個好人……他會善待你們母子的……隻有把你母子交給他……我才能瞑目九泉。”
“徐軍,別胡思亂想,你會康複的。”
“你……一定照我的話做……莫失良機……萬一他有了愛人……就無可挽回了。”停了一會,又叫青青。
“我在聽著,你說吧。”
“青青……你能……吻我一下嗎?”
青青哭著親吻丈夫,這是結婚七年來,她第一次主動地親吻徐軍,也是最後的一次。
徐軍說,“好了……謝謝你。”他的眼睛裏,刹那間閃動著從未有過的幸福的光波。
接著又問:“學校裏有人來嗎?”
“學校裏安排張樂老師照顧你,他在外邊等著。”
“你請他進來。”
青青叫醒了張樂,進來見了徐軍:“徐老師,你有話對我說嗎?”
“張老師……我不行了……有件事求你。”
“你說吧。”
“我在萊州……有個朋友……叫陳湛,他是個好人……等把我火化了……請你立即……幫青青辦理結婚登記手續……他們母子……剛到濟南不能沒人照顧……並請代為向領導轉達。”
向來樂哈哈的張樂,流淚了:“徐老師放心,我一定辦到。”
“謝謝你。健健呢?”
張樂到門外叫醒了健健。健健睡眼朦朧地站到爸爸麵前,喊了聲“爸爸”又哭起來。
徐軍用抖動的手摸著健健的頭說:“健健……別哭了……爸爸有話對你說……爸爸要走了……真舍不得你和媽媽。”
“不,爸爸不會死,我要爸爸活著,我長大還要孝敬爸爸。”說著伏在爸爸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健健……別哭了……爸爸問你……你喜歡陳伯伯嗎?”
健健哽咽著說:“喜歡。”
“等爸爸走了……陳伯伯……就是你爸爸……你要聽他的話。”
“不,我不要陳伯伯當爸爸,我隻要爸爸。”
徐軍的眼睛慢慢閉上了,手從健健頭上無力地滑下來。心電圖上,心髒跳動的波幅漸漸變小、變慢,最後成了一條直線。護士說,“心髒已停止了跳動,你們準備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