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我問曉明下午想到哪裏去玩,小東西笑笑,貼在我耳朵上悄聲道:“我們還是回家吧。”

我在他頭上敲了一勺子,小東西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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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黃昏的夕陽透過窗簾灑向床頭,激情的浪潮已經退去,我和曉明在床上安靜地躺著。

當我的目光轉向身邊的曉明,與他那清澈的眸子對視的一瞬,發現小東西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

“幹嘛呢?”我問了一句。

曉明甜甜地笑了,輕聲說道:“看你呢。”

“天天看,還沒看夠啊?”我摟住曉明。

“多看看,記得牢一點。”

曉明的聲音很輕,我幾乎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咋這麼說話呢?一年後我們不是又能見麵了嗎?”我不知道說謊時自己臉上是怎樣一副表情。

曉明笑了,但笑容有點苦澀。

7月2日下午,曉明未來的導師餘教授叫他去一次,讓他幫著做一個小項目,這位老先生確實很看重曉明。

曉明走後,我給郭磊打電話,確定晚上吃飯的時間和地點。

郭磊在電話裏抱歉地告訴我孩子發燒了,問我能否改在明天晚上。考慮到7月4日一早就要起來趕飛機,我隻好遺憾地表示等我回來後再相聚了。

我去了樓下,請陳老太太和高叔上來檢查房間裏的家具設備,並按水電煤氣表的讀數和他們結帳。他們對我把房間打掃得如此整潔非常高興,我趁機和他們商量能否多付100元住到4日上午,高叔很爽氣地表示毫無問題,而且堅決不肯收錢;陳老太太還特意送來自家做的醬菜,說是讓我帶出國去吃。為了表示謝意,我從旅行袋裏拿出原本準備帶走的調頻收音機送給陳老太太,讓她閑暇時用來解悶,老人推辭一番後高興地收下了。

他們走後,我關上門,坐下來提起筆,給曉明寫信。

邊寫邊落淚,淚水打濕了信紙,一些字變得模糊不清起來。我不想讓曉明日後看到自己的淚水,就撕了信紙重寫,如此再三,我的心語終於被凝固在幹淨的信紙上了。

把信封封好小心地放入衣兜,又掃視了一下房間,我扛起大紙板箱到街邊攔了輛出租車去曉明家。

徐伯母開門見我扛著個大紙板箱,連忙幫我一起把箱子抬進屋內。

“伯母,箱子裏有曉明的衣服,還有就是我用不上的東西,就留給你們做個紀念吧。”我輕聲說道。

徐伯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愁眉苦臉地看看我,伸手撫摸著我的頭說不出話來。

我默默地打開紙板箱,取出曉明的衣服和玻璃魚缸遞給徐伯母,然後蹲下來,半跪著一樣樣把自己的大衣、西服、羊毛衫、電熱毯、台燈、打字機拿出來……。

當我抬起頭,徐伯母兩眼通紅,不住地擦著眼淚。

“伯母,別難過,我……我會經常想起你們的。”我哽咽道,無法再說下去。

徐伯母把我拉起來,緊緊抱住我哭道:“小金,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

我第一次緊緊擁抱了這個給了我最愛的人生命的母親。

眼淚嘩嘩地流,一瞬間眼前浮現出一個又一個場麵:很小的時候媽媽抱著我唱歌、少年時代挨了父親痛打後祖母抱著我哭泣,繼母一邊用鹽水給渾身傷痕的我擦洗一邊暗自垂淚……我的心徹骨地痛著,同時暢快地享受著這種徹骨的疼痛。

該做的全做了,臨別之際,我鄭重地從衣兜裏取出信封交給徐伯母。

“伯母,請等我走後再轉交給曉明,我的話全在裏麵了,曉明看了會好受一點。”我的聲音小得連自己也聽不清。

徐伯母莊重地雙手接過信封,點了點頭。

堅決地謝絕了徐伯母送我去車站的好意,我最後一次走下那搖搖欲墜的樓梯,穿過滿是油垢的狹窄過道,迎麵而來的是幾縷梅雨季節並不明亮的天光。

回過頭,再看看這棟破舊的石庫門民居,最愛的人生於斯、長於斯,她將和摯愛的人一起被刻在我心上,化作一段永恒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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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蕩蕩的屋子,曉明已經回來了,正坐在床邊失神地發呆。

見我進來,他站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允七,怎麼這麼空蕩蕩啊!”

我默默無語,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擁抱去溫存一下他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