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手的是南火,他的性子也正像火一樣急燥。
南方忽然出現一片火海,火沐浴在海裏,猶如神明。熊熊烈火,融冰化雪,然而當火出手時,這一片火海就盡數吸附在他的拳上。
這一拳,如何擋?
風吟雪沒有擋。他一揮袖,天空飄雪,雪落如劍;風卷雪花,寒風如劍;雲厚低垂,厚雲如劍,就連蒼茫雪峰也仿佛化成了一柄刺天之劍。
天地之間,萬物皆劍。
當火被風吟雪一式劍意困在天地之間時,土已出手。
土是包容,厚德載物,所以萬物皆不能傷。
土合身撞向風吟雪,風吟雪皺眉,因為他無堅不摧的劍氣竟然傷不了土,隻有閃避。
木從一開始就鑽入地下,這時忽然在風吟雪落地之處長出。樹仿佛變成了藤,他要纏住風吟雪。
淩厲劍光一閃,木的身體斷作兩截,但這兩截軀體落地之後立刻長在一起,完好無損。
好可怕的生命力!
在這時金出手了,他整個人都一起飛向風吟雪,化作一柄金色巨刀。刀光凜冽,可斷蒼穹。
這是以身化刀的邪派絕技,世間早無流傳。
這一刀,足以媲美淩君侯的觀滄海。
水呢,她似乎沒有出手,甚至連人都已不在。
但君暮雪卻感覺到一股莫測的危機,來於雪,來於風,甚至來於自身體內。
雪化為水,風中蘊含水,血中亦有水。
如果一個人可以操控水,是不是可以殺死任何人?
水是生命之源,亦可毀滅一切。
五行之中,水才是最危險的一個。
風吟雪沒有出劍,劍不輕出。
他以指刺出一劍,這一劍似有若無,縹緲難測。
佛經有雲: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
這一劍,無相。
問劍第五訣。
這一劍毫無氣勢可言,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存在還是不存在,但這一劍卻令五行變色。金融,木枯,水幹,火滅。土呢,土卻仿佛變成了泥沙,飛揚在天地間!
這一劍,來也虛無,去也虛無,斬的也是虛無,它斬的不是人,而是五行與天地之間的聯係。
五人駭然,這樣的劍法已非法,而是道。
這一劍斬落,五行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隻能任人宰割,但風吟雪已不屑。
他踏上了登臨接天之峰的道路。
落天崖蒼翠蔥鬱,茂林覆遍全山,確實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嶺前一條大道,狼煙滾滾,蹄如驚雷。無人可以想象千軍萬馬奔騰的場景,如同一線潮水湧來,眨眼間便覆沒天地。為首一騎,金盔銀甲,正是蠻人大將紮不思,左王紮木合之子。他黑矛一指,冷聲喝道:“前去探路!”
十餘騎打馬前行,然而當他們行至嶺前,卻忽然紛紛自馬上栽下。
紮不思輕蔑一笑:“裝神弄鬼!長生天的寵兒,狼神的子民,隨我衝!”萬騎不發一言,轟然奔行。
忽有一劍掠空而至,當胸刺向紮不思,紮不思黑矛一挑,隻覺渾身一震,竟險些跌下馬去。他大吃一驚,舉目望去,隻見一名道裝老人倏然而現,伸手持劍,劍光一閃,便是三騎跌落塵埃。他正待催馬上前,卻見一騎如龍自嶺上奔騰而下,一名白衣少年銀槍如龍直刺而來。這一槍仿佛神龍探爪,威勢無窮,更兼有一種君臨天下的霸氣。紮不思知道,這是生死存亡之刻,心靈忽靜如淵海,黑矛遵循一種自然妙理,微屈之後,一震刺出。他這一矛,已是一生武學的巔峰,極盡升華,但遇上少年的一槍,卻仿佛遇到克星,兩件兵器在一瞬間交錯十六次,最終銀光一閃,血光崩濺。倒下時,紮不思臉上猶帶著笑意,額頭一點血痕。殺了這名蠻人大將,談歌吟毫不停頓,一馬奔騰深入敵陣,銀槍展開,如蛟龍騰空,瞬間便帶走十數騎蠻人性命。他自幼便從父出征,戰陣縱橫,幾乎天下無雙,此時拚盡全力,豪情陡起,一時竟無一合之將。
另有一僧一道,自左側殺出,正是心夢大師與平道人。心夢大師雖為有道高僧,但此時手持戒刀,少林阿難降魔刀法展開,刀光縱橫,血染僧衣,口念彌陀,猶如渡世之修羅。平道人三十年前即縱橫沙場,此時再展鋒芒,劍光如電,身影如風,殺戮之快還遠在心夢大師之上。
十八人,分為三路,居中的便是劍聖與談歌吟,淩君侯。淩君侯此時傷勢已愈,氣息流轉,近乎無窮無極,天下第一霸兵怒滄海隨意揮灑,刀光如驚雷裂空,每一刀便有一名蠻騎連人帶馬被劈為兩片,霸道至極。在他身後,燕山三義鐵虎兄弟身如遊魚,身處戰陣卻如入水中,三人配合默契,每一出手便殺一騎,速度之快,幾乎不在淩君侯之下。
第三路人以南宮飄零和葉陌塵領銜,南宮飄零青衣白發,劍光如飛花落雨,在這血腥戰場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華美。南宮世家的飛雨落花劍最擅群戰,劍法華麗無雙,但至美景象中卻內蘊無邊殺機。葉陌塵武功雖不及南宮飄零,但一派之尊,自有獨到之處,劍法清絕出塵,一劍刺出,如梅綻放,血花四濺,不負千樹梅花一劍寒之美譽。
這一群中原武林中的絕頂人物聯袂出手,何等驚人,彈指之間,便有數百蠻騎倒下。由於這一先鋒萬人隊的主將紮不思被談歌吟瞬間擊殺,更令軍陣陷入混亂之中,無法組織有效的抵抗,陷入各自為戰的局麵中。
場中殺戮最為狠厲的自然莫過於談歌吟和淩君侯這對絕世雙驕,但最令蠻人駭然的卻是一劍縹緲、渾似仙人的上官無名。一柄普通的青鋒長劍,在劍聖手中卻仿佛化為了至靈至奇的神物,劍光飛掠縱橫,上官無名閑庭信步間,血光燦如春花,紛紛綻放。沒有一人能讓他前行的腳步稍緩,這樣的劍術已非凡人所能想象,幾近神明。
蠻人何等凶狂,麵對這群如神似魔的中原強者,卻是不退反進,縱馬長進,馬刀直劈,氣勢驚人。人力終有時窮,麵對百倍以上的敵人亡命反撲,一時除了上官無名,餘下眾人不由陷入鏖戰之中。
鐵虎一刀正將一名蠻人百夫長劈作兩段,救下因身軀過肥而險些陷入敵於的朱祿,卻忽見三弟侯空空雙腿中箭,身形稍滯,頓有數柄長刀斬來,整個人立時四分五裂。他目眥欲裂,縱上前去,長刀一揮,斬落五騎。在這戰場之中,又怎及悲傷?鐵虎雖悲憤如狂,卻又橫刀殺向敵人。
心夢大師和平道人此時也是陷入苦戰,二人刀劍合力,一守一攻,雖不能大殺四方,一時蠻人卻也無之奈何。
唯有談歌吟和淩君侯,二人一個十蕩十決,勇不可擋;一個刀法如神,霸絕寰宇,此時聯合衝擊,身至之處,殺敵如割草,鮮血滿乾坤!
十名江湖耄宿,此時已結成陣勢,互為攻守,一時尚無折損,所過之處,斷臂殘肢,血雨橫飛。
以寡敵眾的決死一戰,無人知道會是什麼結局。
風雪蒼茫,群山巍巍,風吟雪負手而立,卻仿佛比巍峨雪峰更為浩瀚混茫,單以氣勢,便足以壓伏天下英雄。
蒼茫雪峰之巔,古老輝煌的殿堂之前,一名如神似魔的銀袍身影傲然佇立,銀麵生輝,雙眼漠然無情,仿佛蒼穹之上的古老魔神俯視眾生!
風吟雪,接天聖主,世間最為強大的兩尊存在終於相遇。
見到接天聖主,風吟雪神情殊異,如嘲似諷,又仿佛有一種難言的心倦。沒有人明白為什麼,但他卻隻是無言。最終,他負手立於峰巔,仰望蒼穹風雲變幻,嘴角勾勒出一絲淡然笑意,世間再一事一物可羈絆他的心靈,清澈無塵的雙眸仿佛能包容整座天地。一刹間,無窮無極的劍意鋒芒籠罩了天地虛空。
超然,無上,仿佛永恒不朽的神祇,這便是此時的風吟雪!
接天聖主忽然開口,聲音喑啞低沉,“風吟雪,今日一戰,不為名利,不為恩仇,不為天下,隻求一戰而超脫。我不會留手,想必你也不會留手,你有什麼話說嗎?”
接天聖主此時心中仿佛極為歡喜,他已無敵了太久,也寂寞了太久,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舉世無敵不是榮耀,而更像是一種畫地為牢的禁錮。唯有打破,方能得見更動人的風景。知己難求,對手更是難求,擁有一位千古難求的對手,而這又是何等的幸運!
風吟雪輕輕一歎:“原來你跨出了那半步,難怪!”
接天聖主冷幽的聲音響起:“半步之遙,天地之別。我很明白,另外那半步縱然再過百年、千年我也無法邁出。所以,隻能借與你一戰,激發自身潛力。本來雲孤月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可惜,她隻是一介女子!”
風吟雪哂笑:“女子又如何,難道你敢言必勝她?古往今來,也沒有人有資格夠輕視她!”
接天聖主沉默,銀裳獵獵飛舞,他已凝聚了全部的心、意、神,剩下的,唯有,戰!
正是午時,光明普照,但當接天聖主無邊無止的霸道氣勢催發時,半邊蒼穹頓被濃墨般的厚厚雲層覆蓋,雲層翻滾壓下,如魔龍降世,世界仿佛陷入了永夜。
風吟雪身形昂然,如天柱巍巍,橫劍身前,凡鐵所鑄卻為天下第一神兵的天下有雪,在這一刻綻放出比天日更濃烈的光輝,無邊的劍芒直衝九霄,斬碎一切阻擋,光掩日月。
於是,天空仿佛被碎裂成兩極,以兩人站立之處為界限,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接天聖主昂首狂笑,笑聲如驚雷,震蕩天地,附近的雪峰被這笑聲一震,紛紛傾覆,積雪如山崩,那是世間無人可以見識的壯闊,狂笑聲中他大喝道:“就是如此了!”
在笑聲中他一拳擊出,電光火石不足以形容其速,下一刻這一拳便如開天辟地般壓向風吟雪。
天地混濁一片,我自一拳粉碎,就是如此的霸道!
風吟雪一劍輕震,幻化萬象,天地,陰陽,日月,眾生,都仿佛凝聚在這一劍中。這一劍無窮無極,亦無始無終,如果說接天聖主那一拳是開天辟地的蒼茫霸道,那麼這一劍便是演化洪荒的浩瀚無窮。
拳劍相交,天地靜止,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止流逝,下一刻,無邊的勁氣爆發開來,附近輝煌的宮闕建築盡數成為廢墟。
接天聖主身軀回返,綻放出動人的笑意:“痛快,大衍劍訣化用天下武學果然名不虛傳,武當那幫牛鼻子的先天五劍在你手中可比他們強多了!”
先天五劍,武當震山絕學,演化無極而生太極的天地至理,傳為祖師三豐真人百歲之齡所創,當世之中,武當習得這套劍法的也不過三二人而已。
風吟雪麵色淡淡,飛身而縱,劍光仿佛淩駕於時光之外,直刺接天聖主。這一劍仿佛斬斷了時間歲月,超越了時光的限製,沒有任何征兆的刺入接天聖主眉心。
但風吟雪卻是眉頭一皺,下一刻,接天聖主的身體便如流光般消散。
三丈開外,接天聖主負手而立,似笑非笑。
咫尺天涯、夢幻空花,世間唯一可比擬天外天逍遙遊的絕世身法。也隻有這等神技,才能讓風吟雪的流光劍訣都隻刺到一道殘影。空生幻滅,真實無常,這種身法幾乎已突破思感的極限,非世人所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