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終章 劍傾天下人已遠(1 / 3)

邊朔山莊,群雄畢集,中原武林精萃除少數隱世高人外幾乎盡聚於此。重傷而歸帶回蠻夷入寇確切消息的淩君侯已然蘇醒,隻是臉色略顯蒼白。

正心堂內,各派掌門及武林名宿端坐,人人臉容肅穆,場中氣氛沉凝,淩君侯是在場唯一的年輕人。

沈振衣位於首座,沒有人不服膺,無論武功身份名望輩分,他都堪稱此間之冠。這溫文俊秀的武林盟主此時卻收斂平素溫醇笑意一臉肅然道:“諸位掌門尊主,情形至此,各位有何高見?”

左首第二位,南方七省綠林總盟主“筆斷春秋”蕭莫離是位斯文秀才模樣的中年人,但其才雄心忍,手段酷厲,綠林之中實少有人及,生平雖無大惡,卻也絕非善類。此時驀然起身,顧視眾人,輕輕一笑道:“軍國大事,那是皇帝老兒該操心的事兒,我輩武人,在朝廷眼中不過是江湖草莽,又何必操這份兒閑心呢?”

“此言差矣!”右首第四位,一名麵容豪雄、虯髯似劍的大漢起身道,“所謂皮之不存,毛焉將附,我輩雖是山野客,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若家國淪喪,我等豈不也成了孤魂野鬼?”

這大漢身高八尺,體形健壯,猛張飛也似的人,但言語措辭卻是甚顯文雅,令人頗感不符。

一名留著山羊須的精瘦老頭摸著下巴上的胡須道:“宋寨主所言自是有理,但我中土武林精英雖盡集於這邊關之地,終究不過數千餘人,雖以武功而論,人人皆可以一當百。但戰場廝殺與江湖鬥毆大是不同,真若對上數十萬蠻騎,隻怕是螳臂當車,有去無回。你我固可將生死置之度外,但又如何能令這數千豪傑去送死?”這老兒貌不驚人,實則大有來頭,乃昆侖名宿,人稱神行無影叟何自休,輩分不在沈振衣之下,是昆侖掌門千秋神劍傲長空的師叔。他這一番話,雖如一盆冷水淋在眾人心頭上,卻也正是實言。

那宋寨主虯髯大漢本名宋屠龍,馬賊出身,凶悍狂霸,一身武功威震關外黑白兩道,連九大門派之一的長白劍派也不去惹他,素來驕狂慣了,生平隻服十劍擊敗他的沈振衣一人,哪裏會把何自休這僻處西域的垂垂老朽放在眼裏,當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瞪眼喝道:“老頭子若是怕了,大可帶你昆侖門下縮回山裏,總之我雲天寨中三百騎,把命就交給沈閣主了!”

何自休何等身份,被這一譏,猛地站起,臉如淡金,斑白長發無風自拂,竟是運起昆侖絕學乾天玉清罡氣,怒目而視,大有與宋屠龍分個高下之意。

宋屠龍哪裏會在乎,嘿嘿一笑,名震關外的須彌戰王刀便握在掌中。宋屠龍雖是出身綠林,但其一身武功卻是源自佛門正宗,大須彌刀法威震關外,自非等閑。

沈振衣眉頭一皺,叱道:“夠了!”

忘塵閣主這一怒,威勢頓顯,宋屠龍一驚,神色懨懨,乖乖坐下,聳拉著腦袋,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何自休卻甚是尷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淩君侯身形一動,已至何自休身前,伸掌按著他的肩膀,淡淡道:“前輩,請安坐!”

何自休隻覺一股沛然大力自對方手掌湧出,自己蓄至巔峰的乾天罡氣在這一股大力下竟爾冰消瓦解,全身使不出半點力氣,身形不由自主地坐將下去。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他在這昆侖鎮派神功乾天玉清罡氣上已有九成火候,猶在當代掌門傲長空之上,素以自傲,自信當世功力可比擬自己的不過寥寥數人,怎知此刻在這弱冠少年手下竟是毫無還手之力!

場中眼明的已是看出幾分異處,盡皆駭然。

武當平道人撫須傳音道:“淩大哥,你這孫兒武功隻怕已遠在你我之上了!”

淩暮寒茫然苦笑道:“這孩子怕是有什麼遇合,他可沒跟我提起過!”

平道人笑道:“非具不世之資,縱有機遇巧合,又怎能達到這種成就?這是我中原武林之福,老哥該為之欣然,哈哈!”

卻說場中,何自休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平息片刻,冷眼四顧道:“我昆侖門下雖武學平平,卻絕非怕死之徒,此次,老朽與四十昆侖弟子便把命擱在這兒了!”

沈振衣微歎道:“何師兄何出此言,昆侖神功威震西域,天下誰人不敬,今逢國難,大夥兒自應戮力同心,以保家國社稷!”

何自休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淩君侯,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何某庸碌無能,愧對先人。總之,一切就由閣主做主吧,何某任憑差遣便是!”

沈振衣點了點頭,忽然起身,眼顧或慷慨、或畏縮、或冷笑、或沉吟、或麵無表情的眾人,淡淡一笑,堅定無比的道:“我的意見隻有一個,戰。或許獨斷專行,但此次,我沈某人就獨斷專行一回!”

眾人心中皆是一顫,沈振衣平日的謙和儒雅早已深入人心,但此時的他語聲平淡,卻有一種無邊的霸意,那是不容違背的武林之尊的無上威嚴!

淩君侯肅然道:“淩家遵從沈閣主之命,君侯願為此戰先鋒。”他此時一語,自較先時不同,人人都看出他武功之高除沈振衣外隻怕無人可敵,這樣一位少年宗師,自無人敢輕易得罪,一時冷場。

少林心夢,武當平道人,忽不約而同起身道:“本派當遵閣主之令,與敵一戰,在所不惜!”

這二位掌門表態,非同小可,少林武當千百年來執天下宗門之牛耳,近百年來雖已漸露衰相,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二派的潛在勢力仍非他派可比。他們既作決定,當即便有一半以上的武林豪雄紛紛響應。餘下十餘人雖未表態,卻均露出遲疑之相。

蕭莫離忽然起身拱手一禮道:“諸位英雄俠義,蕭某佩服,在下武功低微,就不拖累各位了!”便邁步走出。

淩君侯眼露鋒芒,宋屠龍亦是麵上煞氣一顯。

沈振衣擺擺手,平靜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由他去吧!”

餘下又有兩人,不發一語,躬身一揖,無聲退出大堂。

這時忽有人前來通稟,驚神槍談家父子與鏡湖山莊主人雲鑒,及劍聖上官無名聯袂而至。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實在是這三個稱謂太過教人震撼,鏡湖雲氏與驚神槍談家,滄浪島淩家,以及南宮世家素來並稱天下四大世家,一個鏡湖月,更令鏡湖山莊超然於武林之上。而談家父子,位列公卿,雖是武林世家,卻更非等閑可以見到,身份尊崇。至於上官無名,那也不用說了,無敵天下數十年,已是武林神話傳說中人!

以沈振衣身份之尊,聽得這幾人到來,也不由動容,當下親身迎出。未到半途,忽聽得一清朗語聲道:“沈兄,昔年一別,不意相逢今日,小弟雲鑒有禮了!”

沈振衣聞聲望去,百米開外,一襲青衫,俊朗挺拔,笑吟吟而立,不是鏡湖山莊主人雲鑒是誰。在他身側,同樣一襲白衣的談氏父子傲然而立,身軀挺直,如同那杆驚神槍般直刺蒼穹。然而最引人注目的當然還是他們身旁那位麻衣道裝老人,劍聖上官無名。

沈振衣正待見禮,談龍城卻忽然急切道:“沈閣主,事態緊迫,我也就不拘俗禮了,聽聞閣主要聚武林之力以抗蠻寇,我便不請自來。閣主可知,雁門關已然告破,蠻人先鋒,正往朔州而來!”

沈振衣一驚:“此言當真?”

談龍城苦笑沉聲道:“是我心腹部將拚死傳來消息,關中早有內奸,半夜開關放敵,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沈振衣倒抽一口冷氣,略加思忖,忽道:“談兄軍略,勝我十倍,如今正值危急存亡之秋,還請談兄主持大事。在座武林群雄,都是慷慨赴義之輩,談兄盡可下令!”

此時此際,談龍城心中光風霽月,也不加推辭,道:“好吧!”忽轉頭對一旁肅立的林金柝道:“林將軍,請速去取一幅朔州地形圖來。”

林金柝邊將出身,本就是談龍城部下,當下凜然受命。

正心堂內,談龍城將整幅數米長的地形詳圖鋪開,用手指著一處道:“朔州為東進中原唯一之地,蠻騎入寇,絕繞不開此城,朔州群山環立,地勢險要,可容大軍進發的隻有這一處要道,所以,隻要守住此處,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是金戈嶺?”有熟識此地的人疑聲道。

“不錯,正是此地。”談龍城肅然道,不待眾人疑問,他又繼續道:“金戈嶺地形險阻,易守難攻,正是阻擊敵人的最好場地。但單憑此,仍然不夠,我們不過區區數千人,要想守住此處,必須做出各種布置。”

沈振衣問道:“時間夠嗎?”

談龍城苦笑搖頭:“不夠,據我所知,蠻人先鋒五個萬人隊已向朔州進發而來,而我們,至少需要一夜的緩衝時間。”

沈振衣沉默,然後道:“所以?”

“所以,我們中必須有人力擋蠻人先鋒六個時辰。”談龍城苦澀道。

眾人皆是沉默,這顯然是一項十死無生的任務。

劍聖上官無名於此之時,忽然站出,隻聽他淡然一笑道:“老夫已近天年,能為中原做這最後一件事,也不枉此生了!”

眾人皆知,此一去十死無生亦不足以形容,去的人武功再高,恐怕也是無用。

但是,少林心夢大師站出,武當平道人站出,峨眉曇花大師站出,華山掌門葉陌塵站出,南宮世家新任家主南宮飄零站出,滄浪島主淩暮寒站出……

還有很多很多……

是他們撐起了華夏民族的精神,中原武林的脊梁!

燕山義盜鐵虎兄弟共三人也站了出來,他嗬嗬笑道:“俺鐵虎是個粗人,不懂什麼大道理,就覺得和各位武林前輩一起喝酒吃肉殺蠻子,一定痛快得狠!”

武當平道人破天荒地露出一絲笑顏,道:“鐵虎,此戰不死,貧道收你為徒!”

談龍城沉吟許久,最終選定了場中武功最高的上官無名和談歌吟、淩君侯兩大絕世天驕,輕功無雙的南宮飄零,華山掌門葉陌塵,以及十位年齡較長的前輩耆宿,他們都是一派尊長,如今卻已決定慨然赴死。當然,還有鐵虎三兄弟,這三人聲名雖不顯,但武功均非同小可,比之一派宗師固然不如,但已非尋常庸手可及。

談龍城為他們選定的戰場在落天崖,距金戈嶺不過三十裏之遙。這裏雖不似金戈嶺險要,卻也是一處易守難攻之地,慕珈藍曾在此伏擊風吟雪。

十八人,將要力抗蠻騎前路五萬鐵騎。

而風吟雪呢,他卻已踏上茫茫雪域。

那一對父女依然跟著他,風吟雪也不加理會,直到巍峨雪山的一座斷崖前。

一名全身赤紅的老人陡然而現,衣裳紅,須發紅,就連一雙眸子也是火一樣地赤紅。

“我是五行之火。”老人淡淡道。

風吟雪平靜地看了一眼阿依古娜父女,隨意道:“兩位便是水與土了?”

一個尖細地聲音道:“不錯,你想挑戰聖主,先得過我們這關!”

這是一個好像一棵樹一樣奇怪的人,身子細長,竟有丈二,頭發是翠綠色的,他就仿佛一棵真的樹一樣從地下緩緩“長”了出來。

“還有我。”一個穿著黃金盔甲,身子也像是金子鑄成的雄壯男子道。

風吟雪依然平靜,那是一種骨子裏的超然無上。

這五個人站的方位很奇特,木在東,火在南,金在西,水在北,土在中央,他們站在那裏就忽然有一種奇特的氣勢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