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到大夫在手上寫下的一個字,是個‘心’字。
大夫神色肅然的說:“是活人的心。若想治好夫人的病,必定要有一位甘願獻出自己心的人,這藥方方能奏藥。老夫見齊老爺如此誠心才開出此藥方。唉……”
甘願獻出自己心的人,這該得多難得,夫人的病不等同於沒得救呢。
他捏著藥方在書房呆了一夜,早上來伺候他梳洗的丫鬟嚇了一跳,眼前的齊老爺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連兩鬢都是白發,雙眼通紅。
二夫人來了,腆著大肚子,也有六個月的身孕。
她眼中一片平詳,當初極好的身段如今是大腹便便,但是整個人帶著安逸的滿足。女人,這輩子隻要有依靠,便擁有全世界。何況齊老爺對她也是極好的。她端著一些早點,動作腳步輕盈如水的進了書房,還是有做戲子的一些曼妙姿態,隻是沒了風塵,仍是嬌媚的。臉龐不是格外的出眾絕色,卻清透得可人。
見他失魂不附體的坐在書桌旁,她把點心盤子輕輕放在書桌上,人走近他:“吃些吧,別把身子熬壞了。”
他抬了抬無神的眼,然後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她終究救不活了,當初是我對不起她。”
她微微欠身攬住他的肩,他的頭靠在她的胸口處,聽到她的心跳,節奏令人安心。
“饒大夫是鎮上最好的大夫,曾承名師,他也救不活麼?”她道。
“大夫開了藥方子給我,可惜,這藥引難求。”
“有什麼藥引這般難求,我們家也算是大戶人家,無論多珍貴難道有錢也買不到嗎?”她疑惑不解。
“對,有錢也買不起。”
他直到身子把手中的藥方子又仔細的攤開,展平。
“藥引是一顆活人的心,而且必須是甘願獻出的。”他痛苦道。
她也嚇住了,手中純絲手絹捂了捂嘴:“這可真真難為哩。”
齊府的下人都被叫到了大廳,齊老爺坐在太師椅上,很憔悴。二夫人坐在側座,年老的大管家站在前麵頗有威嚴的掃了掃所有的人,清了清嗓子才開口:“眾人都是在齊府做事很多年了,現在齊大夫人有病,請大夫開了藥子但需要一味珍貴的藥引——活人的心,如果眾人中有人自願獻身做藥引,齊府必不會虧待他,贈銀一千兩,且把他的家人都接至齊府照料一輩子。不願意齊府也不強求,隻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切忌往外頭說出來,否則按齊家家規伺候。”
等管家說完,下麵鴉雀無聲,更沒有上來說要獻身的。
一千兩對他們來說具有很大的誘惑力,而且往後家人都會過很好,但每個人還是願意讓自己多活幾年。
齊老爺很失望,更加躲進書房,齊府的家業也不管了。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
齊夫人逾漸不行,她也知道自己回天乏術,於是在向他交待著自己的身後事。她一直笑著說,可他卻更加的自責不已。
她說,多想能生下這個孩子再走,這是第一個不甘。
她說,你沒有一天愛過我,這是第二個不甘。
她說,你愛那個女人,以後她會成為你的正室,這是第三個不甘。
她還想說,可是氣力不行,且心像在打死結一樣,疼得她的嘴唇又咬破,流不出血,但有暗紅還是染滿唇紋,而唇色是慘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