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論譚嗣同的《仁學》(2)(1 / 3)

它猛烈批判了“夫為妻綱”,激烈譴責了封建禮教對婦女的壓迫、束縛和歧視,批判重男輕女是“至暴亂無理之法”。譚嗣同寫《仁學》之前,在給人的信中還羨慕西方社會“夫婦則自君至民,無置妾之例,又皆出於兩情相願,故伉儷篤重,無妒爭之患,其子孫亦遂無嫡庶相猜忌之患”。他對西方的了解當然很不全麵,但卻表明他對男女平等、婦女解放的向往。在寫《仁學》期間和稍後,他又與梁啟超、汪康年等在上海《時務報》館內,設立“戒纏足會”,倡言“國要開關,女要放足”;他還與黃遵憲、唐才常等在湖南長沙設立“湖南不纏足會”,並為該會擬寫了《嫁娶章程》十條,其中規定會員子女互通婚姻,在婚姻上要“兩家情願”,“以簡省為宜,女家不得絲毫需索聘禮”,“男家尤不得以嫁奩不厚,遽存菲薄之意”,還特地號召“隨地創立女學塾”,以便女子學習文化。

在譚嗣同等倡議下,當時湖南社會風氣漸開,譚嗣同的妻子李閏也參加了婦女解放活動,擔任“中國女學會”的倡辦董事;甚至參加鄉試的考生所用的器物上,也貼上“不纏足會”字樣。譚嗣同對“夫為妻綱”的批判和對婦女解放的提倡,是繼承和發揚了近代中國先進思想家的主張,是對封建主義秩序的勇猛衝擊,是他這位維新誌士思想體係中的一個重要方麵。

《仁學》代表民族資產階級要求分享政權,要求改革封建專製政治的願望,對於“三綱”之首的“君為臣綱”進行了尤為激烈的抨擊。它說:“二千年來君臣一倫,尤為黑暗否塞,無複人理。”並用總括性的語言說:“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二千年來之學,荀學也,皆鄉願也。

惟大盜利用鄉願,惟鄉願工媚大盜。”

譚嗣同為了說明君主專製的不合理,還批駁了“君權神授”這一封建社會的傳統理論,而提出了與之針鋒相對的看法:“生民之初,本無所謂君臣,則皆民也。民不能相治,亦不暇治,於是共舉一民為君”,因此,“君末也,民本也”,君隻是“為民辦事者也”,如果君不為民辦事,民便可以起而“共廢之”!這種觀點不但可能受孟子的民貴君輕論和黃宗羲《明夷待訪錄》的影響,而且與嚴複根據法國資產階級啟蒙學者盧梭《民約論》觀點所寫的《辟韓》一文(發表於1895年3月)的觀點亦很接近。

那時在中國,還沒有人知道君臣和一切國家機器是人類分化為階級時的產物,是階級壓迫的工具,譚嗣同在這裏所說的“共舉一民為君”和君臣是“為民辦事者”之類觀點,當然都不符合曆史實際,但這些見解是對“君權神授”的封建思想的一個打擊,具有重要的進步意義。從君是由民“共舉”的理論出發,《仁學》極力反對“忠君”,認為“止有死事的道理,決無死君的道理”;不僅如此,如果“君為獨夫民賊,而猶以忠事之,是輔桀也,是助紂也”;甚至認為如果君主不善,“人人得而戮之,初無所謂叛逆也”。在皇帝被當作神聖、專製統治密如蛛網的當時,譚嗣同說出這些話是需有很大勇氣的,這是給專製主義和那些向專製主義頂禮膜拜者的有力一棒!

譚嗣同比當時其他維新人物如康有為、嚴複等人激進之處,不但在於他一般地猛烈抨擊封建專製主義,而且還對清朝統治的罪行進行了激烈的譴責。如前所述,他把“二千年來之政”一律斥之為“大盜”之政,而這“二千年來”當然也包括了清朝在內。並且他在指出“二千年來君臣一倫,尤為黑暗否塞,無複人理”之後,緊接著寫道:“沿及今茲,方愈劇矣!”這就是說,“今茲”即清朝的專製主義尤其“黑暗否塞,無複人理”!《仁學》還從多方麵直接揭露和批判了清政府對遊勇、會黨和農工商士各階層的壓迫政策,揭露了清兵入關時“既縱焚掠之軍,又嚴剃發之令,所至屠殺虜掠,莫不如是”的罪行;揭露了清朝“統政府台諫六部九卿督府司道之所朝夕孜孜不已者,不過力製四萬萬人之動,摯其手足,塗塞其耳目,盡驅以入契乎一定不移之鄉願格式”等。他還以沉痛的筆調指出:曆代專製主義的罪行已夠嚴重,而“遼、金、元之罪浮於前此之君主”。

但遼、金、元之罪已有人記載,使後人得以知之,而到了清朝,其罪更重於遼、金、元,卻無人敢於言之,豈“不愈益悲乎”!特別是在外禍極重的當時,“唯變法可以救之”,清政府卻“堅持不變”,硬把中國推向亡國的深淵,這更使譚嗣同憤慨不已。在這種心情下,《仁學》甚至對革命表示了某種同情,說:“洪楊之徒(即太平天國)見苦於君官,鋌而走險,其情良足憫焉”;痛斥鎮壓太平天國的元凶湘軍以“戮民為義”,各地城鄉“一經湘軍之所謂克複,借搜緝捕匪為名,無良莠皆膏之於鋒刃,乘勢淫擄焚掠,無所不至”,因此,那些“中興諸公,正孟子所謂‘服上刑者’……”自從太平天國失敗以來幾十年中,一切見諸文字的清人記述裏,對這次偉大的革命運動,都是誹謗、謾罵和種種不堪入目的汙蔑;而譚嗣同現在卻用相反的筆調寄同情於太平天國,為不久後中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家們肯定太平天國首開了風氣,“蓋推崇太平,痛詈曾、胡,自譚嗣同登高一呼以來,幾成為革命黨人之口頭禪”。《仁學》還引《易》經中“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的話,說:“以時考之,華人固可以奮矣!”要求漢人對清朝統治者“勿複夢夢謬引以為同類”;並主張提倡任俠精神、勇敢之風,說:“若其機無可乘,則莫若為任俠,亦足以伸民氣,倡勇敢之風,是亦撥亂之具也。”又說如“審其國之終不治也,則莫若速使其亂,猶冀萬一能治之者也”。這些大膽潑辣、深刻尖銳的言論,是為當時其他大多數維新派人所不敢言的,反映了譚嗣同思想上比其他維新人士激進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