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冷冷地說道:“老李,這事不要再提了,就算是我姓賀的對不起你,你氣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還是那句話,我隻想在村子裏安安穩穩地活到死。你想怎樣你自便,但不要扯上我。”說罷,扭過頭去,閉上眼睛不再理他。
李牧之見他說得果決,心知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挪了兩步,靠上屋裏的柱子,眼睛盯著窗外,想到等待自己的下場,心中不免絕望。
過了良久,窗外的天空開始漸漸發白,黑暗褪去,門外也有了人聲。兩人聽得,都直起身子來,盯著門看。不一會兒,隻聽門上的鎖作響,隨後“吱呀”地一聲被推開,開門的人閃在一邊,支書從後麵走了進來,見了兩人,扭頭對身後說道:“把他倆拉起來,帶到村公所去,接受人民的審判!”話音一落,門外便擁進五六個人來,七手八腳地把倆人拉了起來,李牧之腳下發麻,站起身時不由一陣暈眩。賀勇身上有傷,被拉起來時不住的大呼小叫,等到兩人站穩了,有人拿來兩塊牌子,掛到他們的脖子上。
牌子奇重,而掛在脖子上的鋼絲又極細,李牧之痛得滿頭大汗,咬住了牙不吭一聲。賀勇吃痛不過,心中暗覺不妙,對支書嚷道:“支書,你不是說過……”還沒說完,支書就叫道:“來人,把他嘴堵上。”賀勇這才如夢方醒,眼珠發紅,極力想要掙紮,早被按倒在地,堵上了嘴。他“恩恩”的想要叫喚,卻哪裏說得出半個字?
李牧之盯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憐憫,賀勇趴在地上,朝他“恩恩”地叫著,眼中含滿淚水。李牧之歎了一口氣,扭過頭去不再看他,後麵的人將賀勇扶起,押著兩人往村公所方向走去。
支書走在人群的前麵,林商泉在他的旁邊,得意洋洋地敲著鑼,不住地招呼從屋裏走出來的人,有好事的跑到李牧之二人前麵,低頭看他們胸前牌子上的字,還大聲地念了出來:“李牧之,反動派特務。”又看了看賀勇胸前的牌子,念道:“賀勇,包庇特務。”李牧之聽了,心裏反倒鎮定了下來,倒是賀勇,聽到自己的罪名,眼前一黑,身子一癱,像條死狗一樣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支書皺了皺眉頭,又吩咐人把他架了起來,隻聞得一股臭氣,他身下的地上已經濕了一片,幾人掩鼻抬著他,不多時便來到村公所的院裏。
此時院子裏已經擠滿了人,幾人把兩人架到院子的中央,賀勇已經癱倒在地,由兩個人左右扶著。李牧之兀自站著,隻是牌子沉重,已把他脖子壓彎,低低地勾著。林商泉上去一腳,踢在他的膝彎處,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看到人越聚越多,嘈雜一片,支書清了清嗓子,咳嗽一聲,眾人見他要說話,都慢慢地安靜下來。支書走到兩人的前麵,朗聲說道:“各位鄉親,今天召集大家來此,是因為在我們村子裏,發現了潛伏多年的反動派特務,威虎山匪首座山雕的結拜大哥——李牧之。”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陣混亂,村民們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很多人心裏麵都在懷疑,李牧之雖然平時獨來獨往,不愛和人交流,但是如果哪家有點什麼事,他能幫的都主動去幫忙,人家要感謝他,請他吃飯喝酒,他總是擺擺手,沉默著走了。所以村裏人也都十分尊重他,要說他是特務,怎麼也不信。可是支書話說在那裏,他們也不敢反對,畢竟家裏老老少少都指望著那點工分過日子呢。
也有人公開說道:“此賊隱藏的好深,原來平常不和村裏人多來少往,是有著這樣不可告人的目的,要幹這樣的事,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些人如此想法,當然也就敢大聲地說出來,好多人聽了也點頭稱是,也有人心裏想道:“怎麼就讓他先講出來了?這種現成的馬屁我都不會去拍?”
支書見人群裏的議論都是站在自己這一邊,臉上難掩得意之色,他雙手壓了壓,又說道:“至於賀勇,早知道這件事情,但是他知情不報,一直瞞著人民,以至於李牧之在村裏潛伏多年沒被發現。也是我暗中?留意和追查多年,才知道這二賊居然幹了這種背叛國家和人民的勾當?但是我們的政府和人民是公正的,今天請大家來,就是要讓大家明白他們的罪行,然後,由人民群眾來給予他們最公正的判決!”
人群之中又是一陣騷亂,有人大聲說道:“支書,他們兩個這些年倒底整了些啥對不起人民的事兒?你給俺們說說,到時候該咋判咋判,俺們都聽支書你的!”
支書擺了擺手,說道:“哪能我說了算呢?人民的政府人民當家作主,到時候還是要由大家來決定。”
村民這時都嚷嚷道:“你是俺們的支書,村裏人都聽你的。”
支書本就是客套話,當下也就不再推辭,說道:“大夥兒既然信得過我,那我就給大夥兒說說。”
人群立時安靜了下來,支書把李牧之年少之時如何和父親闖關東,如何被救在村裏落腳當上獵戶,又如何救下張樂山,妻兒被土匪所殺,講得十分詳盡。之後李牧之上威虎山複仇的經過,他卻說成是上山和張樂山勾結,自願做內應,起初是為土匪殺人越貨提供情報,後來更是當了反動派的走狗,竟然暗中向威虎山上透露解放軍的行蹤和情報。威虎山被平,居然讓他漏網,逃脫了製裁。也是老天有眼,在和之前的幾個老獵戶喝酒,酒後得意之下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這些年那些老獵戶都已過世,當年在場的隻剩下賀勇一個,這賀勇知道了如此重大的敵情,卻不主動向政府報告,還替李牧之隱瞞了這麼多年。此賊在村裏潛伏多年,不知道已收集了多少情報給那些妄圖反攻大陸的反動派?支書敘述完,向村民們說道:“這兩個人的罪行已經給大家說得很清楚了,至於如何判決,大家都發表一下意見。”
村民中有見事極明白者,心中暗道:“我們這山溝破村,有什麼情報值得讓反動派收集的?再說了,反動派現在都在台灣,難道他們反攻大陸要從東北著手麼?這‘莫須有’的罪名宋時殺了嶽飛父子,今日竟然要殺兩個獵戶麼?”心中雖然這樣想,又哪敢吐露半分?眾人都求自保,而且支書雖然口中說讓大家發表意見,但他的話中卻處處透露著殺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要置二人於死地,但事不關己,縱然有人明白,也不過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罷了。
眾人七嘴八舌,看似在討論,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這不過都是裝裝樣子,總要有人等到適當的時機,帶個頭,讓支書來表了態,一切都順理成章了。
片刻之後,人群都很有默契的安靜了下來,其實支書早已在人群中安插了自己的人,之前在人群和他一唱一和的那人,是和風洛陽楚聆雨他們一起插隊來這裏的知青,姓孔,往常之時總吹噓自己是孔子的多少多少代傳人,1966年,**********開始不久,他拆自己老祖宗的台比外人還快。山東曲阜的孔廟,始建於公元前478年,曆史沿革有兩千餘年,當年日本人來的時候都不敢妄動,他為了表達自己的一片紅心,帶頭就去把自己祖宗的廟宇砸了個稀爛。來到三道關,“慧眼識人”的支書一眼就看中了他,支書之前說到的讓人去北京城透露風、楚二人下落的人,正是這位孔爺,主意也是他出的。他在來這裏插隊的路上就對聆雨垂涎三尺,心中十分嫉恨風洛陽,後來見到支書的兒子也是一般,就連支書本人,也對聆雨神魂顛倒,為了自己的前途和眼下的日子,便極力協助支書父子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