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歸義軍勢力的衰退,河隴之地逐漸變成了多民族逐鹿的場所。
三、吐蕃化:無法抹去的曆史印跡
涼州西邊沙皓皓,漢家無人開舊道。邊頭州縣盡胡兵,將軍別築防秋城。萬裏征人皆已沒,年年旌節發西京。多來中國收婦女,一半生男學漢語。蕃人舊日不耕犁,相學如令種禾黍。驅羊亦著錦為衣,為惜氈裘防鬥時。養蠶綴繭成匹帛,那將繞帳作族旗。城頭山雞鳴角角,洛陽家家傳胡樂。
這是王建的《涼州行》,詩中生動地描述了漢蕃文化互相影響的情景。自河隴陷蕃至張議潮驅蕃歸唐近百年的時間裏,吐蕃強行推行同化政策,因此河隴社會的吐蕃痕跡保留得很明顯。
對於吐蕃化的遺留,最明顯的就是吐蕃占領敦煌初期,尚乞心兒強行推行吐蕃化政策,要求河湟民眾易服,全部穿上吐蕃的衣服、說吐蕃話、赭麵文身等,想從民族心理上消除民族差異,讓漢人徹底融入到吐蕃統治中。
隨著吐蕃占領區域的擴大,吐蕃化政策逐漸推行到沙州地區。盡管如此,陷蕃漢人時刻不敢忘記自己是大唐的子民。每當祭祀祖先的時候,他們都把珍藏的漢服穿上,號啕大哭,向東叩拜,祭祀結束後重新穿上蕃裝,將漢服藏起。他們雖然按照吐蕃統治者的要求保持著吐蕃的衣食住行的生活習慣,但老人總是叮囑自己的後代不要忘記自己是大唐的子孫,並教授他們漢話,後輩為死去的人穿上漢服下葬,希望逝去者的靈魂能夠回歸故土大唐,有唐代著名詩人元稹《縛戎人》為證:“眼穿東日望堯雲,腸斷正朝梳漢發。近年如此思漢者,半為老病半埋骨。尚教子孫學鄉音,猶話平時好城闕。老者儻盡少者壯,生長蕃中似蕃悖。不知父祖皆漢民,使恐為蕃心矻矻。”
吐蕃占領河西走廊後,漢蕃人民長期混合生活,在服飾、習俗等方麵相互影響。敦煌莫高窟第156窟東壁繪畫的張議潮統軍出行圖中,出現有兩行舞姬身著吐蕃服飾,一行頭戴襆頭,另一行頭束雙髻,繒采絡額,垂在背後。她們揮動著長袖、邊歌邊行,看上去和吐蕃舞蹈很相像,這表明即使在歸義軍政權建立後,具有吐蕃特色的歌舞和服飾以為當時百姓所接受。
吐蕃統治河隴時期,官方文書要求的文字是古藏文。根據匈牙利著名學者烏瑞的研究,整個歸義軍政權的前期一直都在使用藏文來書寫官府公文。另外在曹氏歸義軍時期與於闐來往的書信中,也曾使用藏文。在敦煌文書中發現有藏漢對照的千字文,疑為當時初學藏文者的入門教材。可見,吐蕃對唐末五代以及宋初河隴各個民族的影響是深遠的。
在人名上也出現了漢姓、吐蕃名的吐蕃化特征。例如敦煌文書S.2214《年代不明納支黃麻地子曆》中有任骨倫、秦骨倫、陳咄咄等人名,可以看出明顯的吐蕃化印跡。文宗開成年間(836—840年),當唐朝使者劉元鼎路過涼、肅、瓜州時,發現當地人說話已經稍微有些變化,雖然身著漢服,但已經受到了吐蕃語音的影響。
在吐蕃強製同化政策的影響下,當地民眾逐漸被融入到吐蕃社會生活中,一個突出表現就是唐宋之際涼州、甘州漢民數量上的變化:唐天寶時,涼州有22462戶,120281人,甘州有6484戶,22092人,這其中大多數是漢人;至五代宋初,甘州鮮有發現漢人的活動,涼州隻剩下300戶漢民,其餘都融入到吐蕃了。
787年唐蕃談判失敗後,吐蕃軍隊曾俘虜了邊地一萬多唐朝百姓為奴。通過一段峽穀之前,吐蕃讓俘虜東向父母之鄉辭別,有數百人哭得幾乎昏死過去,還有些人直接跳下懸崖,以死明誌。吐蕃占領地區的這些漢人長時間與吐蕃等民族雜居相處,互相通婚,漸漸融入到吐蕃社會生活中。白居易在《縛戎人》一詩中寫道:“自雲鄉管本涼原,大曆年中沒落蕃,一落蕃中四十載,遣著皮裘係毛帶。唯許正朝服漢儀,斂衣整巾潛淚垂;誓心密定歸鄉計,不使蕃中妻子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