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照常利用課餘時間“學好文件抓住鋼”,餘校長要求我們認真學習“兩個凡是”,“凡是毛主席做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始終不渝地遵循”,餘校長還要求我們“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7月份的報紙上用大號紅體字刊出《關於追認華國鋒同誌任中共中央主席的決議》《關於恢複鄧小平同誌職務的決議》,還用大號黑體字刊出《關於開除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黨籍和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的決議》。
9月,中共第十一次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華國鋒主席在政治報告中宣告“文化大革命”徹底結束,重申在本世紀內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是黨的根本任務。
9月9日,首都北京隆重紀念毛澤東逝世一周年,並舉行“毛主席紀念堂”落成典禮。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遺體被安放在水晶棺裏,我問焦老師:“為什麼把遺體放進水晶棺裏,不會腐爛嗎?”焦老師說:“水晶棺裏是真空,空氣不能進去,細菌當然也就不能進去,所以才不會腐爛嘛!”我想,毛主席雖然去世了,但他偉岸的身軀、慈祥的麵容永遠會讓全中國人民、全世界人民崇敬和仰慕!我又想,毛主席靜靜地躺在水晶棺材裏,他偉大的靈魂的確永垂不朽了,萬古流芳了,而水晶棺外卻是風來雨去,雲卷雲舒啊!
之前的8月份,中共中央召開科學和教育工作座談會,會議重點批判了“四人幫”炮製的“兩個估計”,即:一、文化大革命前十七年,教育戰線是資產階級專了無產階級的政,是黑線專政;二、知識分子大多數世界觀基本上是資產階級的,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還深入批判了“讀書無用論”思想。鄧小平在會上指出:“建國後十七年的教育戰線和科研戰線一樣,都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路線占主導地位,絕大多數知識分子在毛澤東思想指導下,在黨的正確領導下,辛勤勞動,努力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績。”焦老師看到鄧小平的講話後疑慮全消、心花怒放,他在空中揮舞著雙拳,高興地說:“啊哈哈哈,咱們再也不是臭老九了!咱們這一下又活命了!”
這一年,全國恢複高考,知識青年可以回城考大學,爸爸托人詢問路老師是不是報考了大學,得到的回答是:“他那麼大的年齡了,成了家,又有兩個孩子,即使讓他報考,考不上罷了,考上了,他去大城市上學,女人咋辦?孩子咋辦?算了算了,這一輩子的大學夢他怕是永遠做不成了!”
這一年,同時恢複高中招生考試,這一下急壞了大楓樹學校的老師們和學生們。每個學生的桌子上堆著“省統編”教材一大堆,語文、數學、物理、化學、政治、曆史、地理,樣樣都有。但是,課本樣樣有,老師個個缺啊!焦老師代語文兼曆史,胡老師代數學兼政治,柳老師代化學兼生理衛生,體育老師趙老師兼代物理。到初二,又增加生物和農基,教師實行大調整,柳老師給我們當班主任,同時給我們代數理化三門課程,焦老師語文和趙老師物理不變。
人人都害怕柳老師啦!他皮膚黑,臉也當然黑,臉一黑,就要嚷人、罵人、打人,緒宏悄悄告訴過我:“我一看見柳老師,渾身都嚇酥了,軟湯了!”
(2)
去年柳老師給姐姐他們當班主任。天氣冷極了,地麵存著二十厘米厚的積雪,離學校不遠的秧田灣大水田裏結了厚厚一層冰。姐姐她們班上的十幾個男生、四五個女生放早飯學時到那兒去玩冰渣、滑冰,還有的在田埂上打雪仗,一下子玩得忘了時間。上學的哨音早響過了,姐姐她們還沒回來上自習,柳老師到教室檢查人數,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全班竟差了十八個人,“哪裏去了?”柳老師生氣地問,留守的學生回答:“到秧田灣滑冰去了!”柳老師氣得發瘋,說:“天啊,學習這麼緊張,還要去滑冰,真是豈有此理。”並命令道:“班長,快去喊他們回來!”學生哈哈大笑,都說:“班長也去滑冰去了。”“那就讓學習委員去喊!”學習委員去了,一會兒卻回來了,並向柳老師報告說:“我大聲喊他們回來,他們假裝聽不見,他們正在打雪仗,渾身都是雪疙瘩。”柳老師問:“班長也不回來?”學習委員說:“班長滑冰時,把冰踩破了,渾身摔成泥巴漿。”柳老師氣憤地說:“走,我不相信他們不回來!”柳老師找到一套響器:鼓、鑼、大鑔、小鑔、大鑼、小鑼,發給學生手上,學生們興得跳了起來,大聲吼叫:“走哇,快去把滑冰的同學給接回來哇!”於是,打響器的學生便“哐哐哐哐哧,哐哐哧哐哧哐哧”一路浩浩蕩蕩向秧田灣方向打去,好像是舊社會大楓樹人抬著整豬整羊,敲鑼打鼓去給住在秧田灣的大楓樹鄉鄉長石德武祝壽一樣!不一會兒,滑冰的、打響器的、打雪仗的一起回來了,我看到姐姐低著頭,臉紅紅的,姐姐從未遲到早退,很少犯錯誤,今天第一次犯錯誤就被柳老師逮住了,姐姐今天回家肯定要挨罵,甚至要挨打。柳老師讓所有遲到的學生站在學校水井旁那棵八個人才能合抱的柳樹下,一個人一個人地問,一件事一件事的數落,直把那些學生整得人人痛心疾首,淚流滿麵!
柳老師如此厲害,誰不害怕?
但我不怕柳老師!我是班長,柳老師許多事情需要我給他做,有時就替他主持班會,班上學生更喜歡聽我講話,柳老師覺得我是他的好幫手。
但自從周成富“告密”後,柳老師就不再信任我了,甚至還常常找我的茬兒,千方百計要整治我!但我不怕,我學習成績是“飛機上掛電壺——水平高”“上海鴨子——呱呱叫”,每次考試第一,把第二名甩得遠遠的,學生不懂的問題就問我,他們悄悄地說:“問柳老師還不如問魯力。”真的,不知柳老師原來學沒學過化學,反正化學課他總是扽扽扯扯,結結巴巴,疙疙瘩瘩,“講不清、扯不展,遇到問題幹瞪眼”,這個時候,我就會積極舉手要求發言,柳老師如魚得水,好像即將淹死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忙讓我站起來或上黑板解題,我做對了,柳老師就會把剛才的題目講個三遍五遍,甚至向每一個人都要問道:“你聽懂了嗎?你聽懂了嗎?你聽懂了嗎?”直到每個人都說聽懂了為止。
那天,周成富跑到柳老師那兒告狀,他對柳老師說:“魯力在背後說你知道的東西還不如他多,他還說你難的東西不講,一問三不知,容易的東西拚命講,學生聽懂了還講個沒完。他還說,讓你這樣教下去,全班怕隻有他一個人能考上高中,甚至要剃光頭兒的。”柳老師氣得眼睛仁兒都要迸出來,不過,他沒有聲張,他不好意思聲張吧,但從此以後就對我另眼相看了,我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恨死了周成富,這個無恥的“告密”者,我真想把他的卵包子捏腫,像燈泡或氣球一樣,像他爸的卵包子一樣。那天,周成富早上沒來上課,下午第二節課才來。柳老師問:“周成富,為什麼遲到?”周成富腦袋揚起,理直氣壯地說:“我在家裏,家裏有事。”“什麼事?”“他們把我爸打壞了。”“為啥打人?”“都爭著搶著,要當生產隊長。”“哪裏打壞了?”周成富用雙手誇張地在空中做了一個圓球狀,說:“他們把我爸的卵包子捏腫了,腫得像一個大南瓜!”同學們哈哈大笑起來,都在死勁地想象著那個大南瓜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柳老師說:“那你爸呢?”周成富說:“送到衛生所了,醫生正在給看呢。”緒宏神經質似的站了起來,指著周成富說:“應該把你的卵包子也捏腫,看你還背後還說人的壞話不!”柳老師氣得一拍講桌,大聲吼道:“魯緒宏,你是個流氓!你給我滾出去!”緒宏再也不敢神經質了,乖乖走出教室,站在門口,但他並沒有安寧下來,雙手扶著教室門框,兩顆眼珠屋裏屋外兩邊瞅,活像一隻裝在籠裏妄圖逃之夭夭的大老鼠!
周成富這個“告密”者,這一次把熊森林整得好慘啦!
下個周要舉行期末統考,大家開始熬夜苦讀,所有走讀生都必須在學校住宿,我和熊森林睡在一個鋪蓋筒。熊森林非常聰明,記憶力特好,他不認真聽講,不踏實做作業,從來不問老師,但學習成績良好,成績良好就會受到鼓勵,就會被寄於厚望,但他在表揚鼓勵後仍然我行我素,照樣不聽老師話,不把任何學生放在眼裏,他竟狂妄地在班上宣布:“來來來,你們的數學不要問柳老師了,也不要問魯力了,都來快快問我吧,雖然我沒有認真學過。”但他的成績再好也沒有進入前三名,所以柳老師對他下了一個定義:“扶不起的豬大腸”!
周成富和李香等四人同屬一個學習幫扶小組,但周成富和李香每天總是最後離開教室,因為周成富管理教室鑰匙,負責開關教室房門。李香學習成績不怎麼樣但總愛提問,問的最多的人當然是周成富,熊森林對此產生了懷疑,便對我說:“周成富和李香晚上共用一個煤油燈,其實他們不是在學習,他們思想意識不健康,他們有筋!”我知道,大楓樹人說誰與誰“有筋”就是說他們之間有好感、有戀愛關係甚至有不明不白的“醜事”,我立即阻止熊森林,說道:“說不得呀,你說人家思想意識不健康,人家會說你思想肮髒、反動,說出去了,你肯定要吃虧哩。”幾天後熊森林,果然吃了大虧!
周成富又跑到柳老師跟前“告密”了,他哭著說:“我和李香是同一個學習小組成員,我們隻是在一起討論問題,熊森林卻說我們有筋,說我們思想意識不健康,柳老師啊,你要好好把他管一下啊。”李香也哭了,哭得眼圈都紅了,爬在柳老師的辦公桌上渾身顫抖,泣不成聲:“哎呀呀,他說了我這樣的壞話呀……我沒臉見人了啦……”柳老師一拍桌子,牙齒咬得咯嚓嚓直響:“熊森林,看我怎樣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