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祝招君(2),背行先些(3)。
秦篝齊縷(4),鄭絡綿些(5)。
招具該備(6),永嘯呼些(7)。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注釋】
(1)修門:楚國郢都的城門。
(2)工祝:祭典上主致辭之官。
(3)背行:倒退而行。先:言走在前麵。
(4)秦篝:秦地產的竹籠。齊縷:齊國產的絲織品。
(5)鄭絡綿:鄭國產的絲絮。
(6)招具:招魂時的用具。該備:齊備。
(7)永嘯呼:長聲呼叫。
【點評】
《招魂》一詩前有序詞作緣起,後有亂詞為尾聲,中間為招詞正文。正文又分為兩個層次,即王逸所稱“外陳四方之惡”和“內崇楚國之美”。此節則為兩者的過渡,即在備陳四方之惡、威嚇靈魂不要滯留他鄉之後,以特有的儀式,召喚靈魂歸返故居。如寫“工祝背行”,指招魂者麵向後,倒退而行,這是怕靈魂迷失方向,在前引導時的行姿。
秦篝齊縷,指用竹籠裝著被招者的衣服,使靈魂有所依附。古代無論招生魂、死魂,都采用這種儀式和方法。如宋成大《桂海虞衡誌》雲:“家人遠而歸者,止於三十裏外,家遣巫提竹籃迓(迎)。脫歸人貼身衣癛之籃,以前導還家,言為行人眂歸魂也。”“永嘯呼”,指招魂時大聲召喚,也是古俗。鄭玄《儀禮》注:“古之復者,升屋而號曰皋復。招以衣,受用篚(竹器)。”“皋”同“嗥”,呼號。朱熹:“嘯呼,即所謂皋也。”(《楚辭集注》)。
天地四方,多賊奸些(1)。
像設君室(2),靜閑安些(3)。
【注釋】
(1)賊奸:害人的奸邪。
(2)像:指被招者之畫像。
(3)靜閑安:清靜,閑適,安樂。
【點評】
設像於室,想像君魂已受招歸來,安享於故居楚宮之中。“像,蓋楚俗,人死則設其形貌於室而祠之也。”(朱熹《楚辭集注》)將“靜閑安”與“多賊奸”相對此,所謂“(《招魂》)約之有兩境:一可喜,一可怖而已”。(劉熙載《藝概》)。
高堂邃宇(1),檻層軒些(2)。
層台累榭(3),臨高山些。
網戶朱綴(4),刻方連些(5)。
冬有穾廈(6),夏室寒些。
川穀徑複(7),流潺湲些(8)。
光風轉蕙(9),氾崇蘭些(10)。
【注釋】
(1)邃宇:深深的屋宇。
(2)檻:欄杆。用作動詞,即用欄杆圍著。層軒:帶長廊的廳堂。
(3)層台:高層台。累:重疊。榭:台上的敞屋。
(4)網戶:門上鏤空的網狀花格。朱綴:塗飾為紅色。
(5)方連:方形花格相接一起。
(6)穾廈:幽深的大屋,此指可以保暖。
(7)川穀徑複:園內的山穀河流曲折往複。
(8)潺湲:流水聲。
(9)光風:晴天麗日下的和風。轉蕙:吹動蕙草的花葉,輕輕翻動。
(10)氾崇蘭:氾,即“泛”,此指吹動。崇蘭:叢生的蘭草。
【點評】
前八句寫楚宮高堂華屋之富麗,後四句寫自然環境之優美。以靜態狀物(殿堂屋宇),愈見其高大莊嚴;以動態寫景(流水、轉蕙),更見其靈美宜人。“光風轉蕙,氾崇蘭些”,寫麗日和風映拂蘭蕙,光影浮動,一片生機。描景繪物,燁燁有神。
經堂入奧(1),朱塵筵些(2)。
砥室翠翹(3),掛曲瓊些(4)。
翡翠珠被(5),爛齊光些(6)。
蒻阿拂壁(7),羅幬張些(8)。
纂組綺縞(9),結琦璜些(10)。
【注釋】
(1)經堂入奧:經過正堂,進入內室。
(2)朱塵:紅色的鋪地之幕,為承塵用。筵:竹席。
(3)砥室:牆壁平滑的內室。砥,原指磨刀石。翠翹:以翠鳥尾為裝飾。
(4)曲瓊:玉鉤。
(5)翡翠珠被:衾被用翠羽和明珠為裝飾。
(6)爛齊光:光輝燦爛,交相輝映。
(7)蒻:同“弱”,柔軟。阿:一種絲織品。拂壁:掩蓋、裝飾牆壁。
(8)羅:一種絲織品。幬:帳子。張:張掛。
(9)纂組綺縞:分別指紅色、雜色、帶花紋和白色的絲帶。
(10)琦:美玉。璜:半圓形的玉璧。
室中之觀,多珍怪些。
蘭膏明燭(1),華容備些(2)。
二八侍宿(3),射遞代些(4)。
九侯淑女(5),多迅眾些(6)。
盛鬋不同製(7),實滿宮些(8)。
容態好比(9),順彌代些(10)。
弱顏固植(11),謇其有意些(12)。
姱容修態(13),薃洞房些(14)。
蛾眉曼睩(15),目騰光些(16)。
靡顏膩理(17),遺視矊些(18)。
離榭修幕(19),侍君之閑些(20)。
【注釋】
(1)蘭膏:加有蘭香的油脂。燭:照耀。
(2)華容:指如花之美貌的女子。
(3)二八:指宮中值宿的女子二列各八人,即十六人。
(4)射遞代:指定輪換值宿。
(5)九侯:各諸侯國。九,泛指多數。淑女:貞靜賢淑的女子。
(6)多迅眾:多而超群出眾。迅,“超”之誤字。
(7)盛:濃密。鬋:鬢發。不同製:各有不同的發式。
(8)實滿宮:美女充滿後宮。
(9)好比:同樣美好。
(10)順:“洵”的借字,實在,真正。彌代:絕代。
(11)弱顏:柔嫩的容顏。固植:指端立不動。
(12)謇:語助詞。意:情意。
(13)姱容:美貌。修態:指體態修長。
(14)躓:連接不斷,形容美女來往不絕。
(15)蛾眉:蠶蛾之觸須彎曲而細長,此形容美女眉毛之美。曼睩:眼珠自然流動。
(16)騰光:指眼明亮有神,閃射出光彩。
(17)靡顏:麵部皮膚細密。膩理:肌理滑柔。
(18)遺:投送。遺視:指含情脈脈地投以目光。矊:同“眄”,目光含情的樣子。
(19)離榭:離宮別館。修幕:大帳篷。
(20)閑:休閑。
翡帷翠帳(1),飾高堂些。
紅壁沙版(2),玄玉梁些(3)。
仰觀刻桷(4),畫龍蛇些。
坐堂伏檻(5),臨曲池些。
芙蓉始發,雜芰荷些。
紫荊屏風(6),文緣波些(7)。
文異豹飾(8),侍陂-些(9)。
軒.既低(10),步騎羅些(11)。
蘭薄戶樹(12),瓊木籬些(13)。
魂兮歸來,何遠為些(14)。
【注釋】
(1)翡翠:指翡翠鳥羽毛。帷、帳:皆帳幕一類,罩頂曰帳,旁圍曰帷,此指裝飾有美羽的帳類。
(2)紅壁:紅泥塗的牆壁。沙版:丹沙塗的房間的隔版。
(3)玄玉梁:黑色玉石裝飾的屋梁。
(4)刻桷:刻有花紋的方形屋椽。
(5)伏檻:伏倚在欄杆上。
(6)屏風:水草名,莖紫色,隨水波搖曳。
(7)文:同“紋”,用作動詞,泛起波紋的意思。
(8)文異豹飾:用文彩奇特的豹皮做衣飾,此是侍衛武士的服裝。
(9)侍:侍衛。陂:山坡。此指在沿途山坡上守衛。
(10)軒:有高篷的車。有窗,可躺臥的大車。低:通“抵”,到達。
(11)步:步兵。騎:騎兵。羅:排列。
(12)蘭薄:蘭叢。薄,草木叢生。戶樹:種植在門戶前的樹木。
(13)瓊木:玉樹,借指名貴樹木。籬:指圍作籬笆。
(14)何遠為:為何遠去他方?
【點評】
以上寫宮室陳設之美,美女侍從之盛,極盡誇飾鋪排之能事。寫陳設為翡翠明珠,燦爛生輝(“翡翠珠被,爛齊光些”);狀美女則秀眉美目,顧盼生光(“蛾眉曼睩,目騰光些”)。詞藻豐富多姿,語言精美華麗,所謂“巧筆如畫,纖手如絲,意動成文,籲氣成采,燁燁有神”(《楚辭評林》引陳深語),“瑣陳縷述,務窮其變態,自是天地瑰瑋文字。”(同上引孫·語)。
室家遂宗(1),食多方些(2)。
稻粢穱麥(3),挐黃粱些(4)。
大苦鹹酸,辛甘行些(5)。
肥牛之腱(6),臑若芳些(7)。
和酸若苦(8),陳吳羹些(9)。
胹鱉炮羔(10),有柘漿些(11)。
鵠酸/鳧(12),煎鴻鶬些(13)。
露雞臛蠵(14),厲而不爽些(15)。
粔籹蜜餌(16),有薵薶些(17)。
瑤漿蜜勺(18),實羽觴些(19)。
挫糟凍飲(20),酎清涼些(21)。
華酌既陳(22),有瓊漿些(23)。
歸返故室,敬而無妨些(24)。
【注釋】
(1)室家:指家族。遂宗:乃相聚一起。
(2)多方:多種多樣。
(3)粢:小米。穱:一種早熟麥。
(4)挐:摻和。黃粱:一種味美的黃小米。
(5)行:用。此指對上述五味都調配使用。
(6)腱:筋肉。
(7)臑:熟爛。若:而。
(8)和:調和適中。若:與。
(9)陳:陳列,擺上。吳羹:吳國風味的湯汁。
(10)胹:煮爛。
(11)柘:甘蔗。
(12)鵠:天鵝。酸:帶酸味,猶言醋溜。燒濃湯。鳧:野鴨。
(13)鴻:大雁。鶬:一種水鳥。
(14)露:一種烹調方法,未能詳知。臛:燉湯。蠵:大龜。
(15)厲:濃烈。不爽:不傷口味。
(16)粔籹:油煎食品。蜜餌:加蜜做成的糕點。
(17)躕躖:飴糖。
(18)瑤漿:美酒。勺:通“酌”,飲。蜜勺:酒味甜如蜜。
(19)實:裝滿。羽觴:鳥形酒杯。
(20)挫糟:擠壓酒糟,使酒清純。凍飲:凍後飲用,使味清涼宜人。
(21)酎:醇酒。
(22)華酌:刻有美麗花紋的酒具。
(23)瓊漿:美酒。
(24)敬:受到尊敬。無妨:無妨礙,指可以任憑享用。
【點評】
以上鋪敘飲食之精美,品味之繁多,烹飪之精巧,餐飲之講究,可做古代宮廷美食文化看。
肴羞未通(1),女樂羅些(2)。
陳鍾按鼓(3),造新歌些(4)。
《涉江》《采菱》(5),發《揚荷》些(6)。
美人既醉,朱顏酡些(7)。
娭光眇視(8),目曾波些(9)。
被文服纖(10),麗而不奇些。
長發曼鬋(11),豔陸離些(12)。
二八齊容(13),起鄭舞些(14)。
衽若交竿(15),撫案下些(16)。
竽瑟狂會,搷鳴鼓些(17)。
宮廷震驚(18),發《激楚》些(19)。
吳歈蔡謳(20),奏大呂些(21)。
士女雜坐(22),亂而不分些(23)。
放陳組纓(24),班其相紛些(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