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
作者:明前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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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兩個女生一直聊到曙光乍現。夏小橘索性給同事發短信請假。
林柚問:“這樣是不是算曠工?”
“怎麼會?我就說忽然上吐下瀉,高燒不退要掛吊瓶,要不然怎麼會淩晨還給他們發短信?或許還能請下兩天假來。我們那裏管得鬆,不要醫院證明。”
“那說什麼病?”
“痢疾咯。”夏小橘聳肩,笑得狡黠,“一來我得過,好編;二來同事們都知道我嘴雜,生冷不忌。”
林柚中午要和大學同學一起吃飯,下午由她引薦去麵試,簡單洗漱便睡下了。夏小橘前一日起早去接程朗,睡眠嚴重不足,此時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後腦勺僵硬地痛著,心中卻有萬千思量,波瀾壯闊。時而追思往事,時而思索未來,發生過的、希冀過的、夢裏出現的……種種情節交錯,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差別。
一個念頭逐漸清晰。他們的希望,她的解脫。
即使在睡夢中,夏小橘都以為自己一直清醒著,直到手機把她吵醒。程朗說經過她的單位,是否一起吃午飯。小橘大驚,抓過床頭鬧鍾,中午十二點整。林柚已經出門,留了紙條,告訴她麵試的時間地點。好在她住的離工作地點並不遠,和程朗約好了飯店,讓他先去點菜。
夏小橘趕到時程朗正在看報紙,見到她時笑著揚手:“《精品》還是一塊錢一大遝,北京物價穩定得很麼。”又笑著翻到封麵,“孫燕姿現在好看多了,她剛出道的時候,好多照片像呂麗萍。”
“哪有!”
“不信?你看,這個角度。”
夏小橘有心事,笑不出來。
程朗翻到旅遊版,看得津津有味。夏小橘呆望著他出神,短而齊整的發、輪廓分明的眉骨,脖頸上應該還有當年留下的細微的疤痕。這樣一個人,從來不屬於自己,但也沒有真正失去過,他似乎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能聽到他的呼喚,看見他的微笑。
然而這樣藕斷絲連的曖昧情愫,似乎也要走到盡頭。
“昨天你說,林柚,她……也在北京?”程朗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依舊低頭看報。
“嗯,對阿。”
夏小橘沉吟片刻,又問:“她就在附近麵試,要不要見一麵?”
“為什麼要見麵?”程朗反問,“不會是她主動提出的吧。”
“沒……”她搖頭,“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一早。”程朗挑眉,“怎麼,想去送我?”
“算啦,我要去上班。”她頓了頓,“那……也從北京站出發麼?林柚要回家,也是一早的車票。”
“我坐飛機去深圳。”
“真是不巧……”
程朗不說話,麵無表情,低下頭繼續關注汽車版麵。
我寧願花兒為他人綻放,也好過就此消亡。
夏小橘又想起高中的英語造句和那一曲自己聽了多年的《很愛很愛你》,還有林柚說起程朗時流露出的一絲緬懷,“最初我隻當他是好朋友,但後來就不一樣了。”
她是愛過程朗的,不是麼?如果不是袁安城的出現,或許已經收到他們的喜帖。
她伸手擋住程朗麵前的報紙:“下一次見麵,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她不是要麵試麼?莫非有回來的打算?”
“或許,可能。前段時間她媽媽住院了,醫生誤診,說是癌症,好在後來發現是良性的。不過她說這一下看開了許多,有可能要回國定居。”
“她能舍棄國外的生活?”程朗譏誚地笑。
“林柚是那種重視物質的人麼?”夏小橘有些氣惱,“如果你這麼想,也太不了解她了。”
“那……你來解釋,為什麼她那麼快去新西蘭,又那麼快和Jason在一起?大家說她就是一心想出去,去不了歐洲就去大洋洲。”他淡淡地笑,“隻有這個解釋,能讓我不去多想,我就當它是真的。說實話,我真得並不了解她。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夏小橘用餐巾紙一次次擦拭碗筷,“我感覺,她變了,比以前豁達了許多,很多事情看得更加通透。”
“這並不代表,她以前做的事情都變得正確了。”
她咬咬嘴唇:“我是不希望你有機會的時候沒有珍惜,等到以後追悔莫及。”
程朗失笑:“說什麼呢?大話西遊啊!”
“難道不是麼?你這些年雖然沒說,但真的忘了她麼?你不想見她,並不是因為懷恨在心,或者覺得她已經是陌生人了,而是怕自己放不下吧?難得她現在有要回來的念頭,你當初沒有留住她,現在就甘心就這樣天各一方麼?以後她嫁給別人,想到有過這樣一個重逢的機會,你不後悔麼?並不是說重新見麵就一定有未來;但如果你這次放棄了,那就真的沒有未來了。到時候不要又跟我說什麼,這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但有時候想起來還會覺得真TM難受!”
程朗不語。
彼此的沉默膠著在一起,過了良久,他深呼吸:“怎麼什麼都瞞不過你?”
“我知道,你心裏有一個結,是時候需要打開了。”夏小橘低頭,“是我多事了。”
“不,小橘,謝謝你能和我說這些。我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這樣的朋友,我會記一輩子的。你今天說的話,我會仔細想想。”
“好,你要努力啊!”夏小橘強自笑笑,“搞不好,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這些推心置腹的話了呢。”
程朗訝然:“為什麼?”
“林柚是我的好朋友啊。如果,你們……你應該知道,我……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大方。”
“是這樣麼?”程朗沉思,緩緩地說,“我的確想要見見她,或許我真的一直無法釋懷。但如果,會失去你。我寧可選擇要兩個好朋友。”
“何必呢,如果你發現自己還有感覺,就不要勉強自己。更何況,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好朋友。”夏小橘苦笑,“我昨天想了一夜,我不可能作你的好朋友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或者絕對,或者零。”
“我明白。無論你怎麼決定,我都配合。如果你覺得,我們以後不再見麵比較好……或者,你什麼時候想開了,覺得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程朗十指交握,凝視夏小橘,“不過,我一直當你是非常重要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像親人一樣。因為我知道,你一直是最真心地關心我的人。她的確在我心中占據了很重要的位置,但你,同樣是別人取代不了的。除了一件事情我無法實現,其他任何時候,任何事情,我都願意為你去做。”
夏小橘怕一顆心被這真摯的目光灼傷,扭過臉去。她仰起頭,努力瞪大眼睛,唯恐睫毛扇動,淚水就會滾落下來。在離開前,最後的希望,是程朗能記住她微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