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們為什麼分手麼?”
沒準比你知道的多。但還是搖搖頭。
程朗也搖頭:“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不管原因,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她以後嫁給別人而已。這種情況我已經想了很多次了,即使那樣,我還不是要好好活著?盡管有那麼一些時候,真TM難受!”他抬頭笑了笑,“不過不用擔心,我好得很。誰沒跌過兩個跟頭呢?”
在他麵前,夏小橘總有哭泣的衝動,隻能默默陪在他身邊,恍然之間,咀嚼高中青澀的幸福和孤獨。
(3)
邱樂陶說:“我最受不了這樣的男生,如果不喜歡,就不要對你太好。隻會給你希望,害你以後哭鼻子。”
“可如果他不理我,我現在就會哭鼻子。”夏小橘的回答頗沒有骨氣。
“如果真這樣一輩子也好。”樂陶一針見血,“總有一天他會有女朋友,結婚,生孩子。那麼你呢?”
何嚐不知道,這是事實。然而夏小橘頗有些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執念,那一天沒有到來,便當它不存在。
雖然不常見麵,但每一次相逢,都成了鐫刻心中的幸福畫麵。偶爾一起吃飯,也不特意找餐館,就在食堂裏隨意吃點。然而夏小橘喜愛這樣輕鬆自然的氛圍,好像這樣便真正成為了對方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客套的外人。吃飯後程朗都會主動收拾盤子,她就袖著手,樂顛顛地跟在他身後。這習慣一直延續,經冬複曆春。轉過年來,二人都回家過五一假期,抵達時恰好趕上原來高中開運動會,便一同趕去看熱鬧。
中午從校園裏出來,過了兩個街口,去當初打牙祭的小飯館。這兒除了家常溜炒,還有專門賣給學生的盒飯,兩素一葷,上麵放隻煎蛋,中午時分生意好得不得了。
程朗感歎:“還是學生的錢好賺!小孩子都願意吃個新鮮。其實你說這裏做的,哪有家裏好吃?”
“但當初大家都惦記著來吃。”夏小橘笑,“如果畢業找不到工作,我可以考慮回來賣盒飯。”
“你那點出息!那我隻好在門口修自行車了。”
兩人買了一份盒飯,程朗特意囑咐要燙黃煎蛋,又幫夏小橘要了一碗紫菜蛋花湯。她之前一直嚷著說春天到了,需要控製飲食,隻要喝湯,撿幾個飯粒。
但此時猶豫了一下,她想,或許是自己多心了。然而在他的生活中,似乎隱約還有林柚的印記。
程朗隻用力士香皂,不知是否潛意識裏扔在緬懷和林柚的初次相逢。回想靠近他的時候,滿懷清爽的氣息,是一種哀傷的味道。
無論煎雞蛋還是煮荷包蛋,他愛吃燙黃的,那也是林柚喜歡的做法。
終歸是紮在心底的一根刺,夏小橘無力拔除,她無法放棄程朗,也不能逼他放棄過去,但至少可以選擇不吃燙黃蛋。所以她點了一份炒飯。
“不減了?”程朗揶揄。
“怕你不夠吃!有人總炫耀自己幹吃不胖,也不知道是不是甲亢。”夏小橘多要了一隻碗,從炒飯碟中撥出幾勺。程朗瞥一眼:“嗬,貓食麼?!”
夏小橘說:“我小時候也吃不胖,胃腸不好,吃多了就會吐。”
他笑:“小狗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吃多了就吐出來。”
湯碗大得像盆,兩個人輪流舉著喝。程朗又說:“你應該把碗放下,小狗都是直接用舌頭舔的。”胳膊被夏小橘狠狠掐了一下。
她伸過手指,上麵沾了一粒飯粒,本來是要程朗把手邊的餐巾紙遞過來,然而他很自然地伸手把她指尖的飯粒拈下來。轉瞬之間,自然而然,夏小橘一時無語。
這樣的時刻仍會讓她心悸,一忽希冀,一忽彷徨。於是起身,說去櫃台多拿些紙巾。
站在門前,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話音。夏小橘轉頭,看見陸湜禕和幾個男生進來,就站在不遠處。她忍不住飛奔過去,用手指著陸湜禕,想不出要說什麼,隻是“呀呀”地叫著。陸湜禕也指著她,兩個人滿麵欣喜,異口同聲:“啊!是你!”
夏小橘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陸湜禕說這一學期隻有論文沒有考試,提前交稿作為交流項目的結尾,剛剛從新加坡返回。
心中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如何說起。
“好小子,回來怎麼也不和我們打聲招呼。”程朗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陸湜禕一怔,旋即一臉了然的神色。兩個男生寒暄幾句。夏小橘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是甜蜜,尷尬,還是愧疚。
小飯館裏人滿為患,陸湜禕將新買的手機號碼告訴二人,便和男生們一起出門,另找餐館。“你怎麼把他們放走了?”程朗笑問,“還剩下那麼多炒飯呢!”
夏小橘胡亂撥幾口,坐立不安。
“我就說,怎麼把他們放走了呢。”程朗結帳,“要不要我幫你要個餐盒,把炒飯裝上,你追去給他們,也省得浪費。”
“都像雞叼過似的,怎麼好……”
“還是小狗啃過的呢。”程朗笑眯眯看她,“還不快去,走遠了就追不上了。”
陸湜禕和黃駿等人叫了外賣,帶到運動場吃。夏小橘找過去時,他們和體育組郭老師坐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神侃,正在逼問這一年多來,陸湜禕在新加坡可有什麼豔遇。看見她過來,黃駿立時說:“哎,那邊有個美女!”
眾男生齊探頭:“在哪兒,在哪兒?”
老郭怒道:“不許打師妹的主意,人家都是小孩子!”
黃駿推陸湜禕:“沒你什麼事兒,在新加坡不知道多少姑娘圍著呢吧,至少還有你總掛在嘴邊的藍衣MM。幸福的人,快去買點飲料,讓我們大家心裏平衡平衡。”又說夏小橘,“你也別看了,女子八百米,都比你跑得快,看了你會受打擊的。”
她知道黃駿有心讓自己和陸湜禕單獨相處,心中感激。兩個人出了側門,路邊的小販一如當年,賣著羊肉串、烤魷魚、烤雞翅,還有菠蘿。
“要不要吃點什麼?”陸湜禕問。
夏小橘搖頭,“吃過了。”
“一個炒飯,你吃那麼多幹嗎?”他不容分說,幫她要了五串羊肉,一串雞翅,等待的時候又塞過一塊菠蘿。
“你要撐死我啊!”夏小橘嗔道。
“這要是原來,也就是你的開胃餐。”
“你別破壞我的減肥大計啊!”
“果真,瘦了一些呢。”
陸湜禕沉默片刻,猶疑地問:“你們……怎麼聯係上的?”
夏小橘一愣,雖然早知道他會誤解,可以是不知如何回答。他所說的“聯係”,顯然不是說這一日如何碰頭。
陸湜禕看出她的停頓,說:“編,你就編吧!可別騙我啊,火眼金睛的。”
“一直都有聯係啊。”夏小橘聳肩,“不過一直都是朋友而已,好朋友。”
說完,二人無語。
縱然,我值得愛的是你。
“你不是說,不需要任何人麼?”陸湜禕緩緩地問,讓她啞口無言,“黃毛丫頭,不要學別人說大話。”他“嗬”地笑出來,“你還是需要朋友的吧。至少,有人能請你吃個菠蘿,羊肉串什麼的。”
“能像現在這麼聊聊天,就挺好了。”夏小橘由衷地說,“聽說,你在新加坡有女朋友了?”
陸湜禕未置可否,隻是嗬嗬笑了兩聲。沒待夏小橘插話,他緊接著就說:“以後有機會請你吃飯好了!”
這是什麼呢?是報喜,還是“賠罪”?這一年多來,夏小橘常常擔心他一去不返,卻又不敢主動聯絡。希望他可以借此擺脫過往,真正開心快樂起來,或許可以開始一份新戀情;但又懷念他的關心體貼,不知如果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被人取代,將如何是好。兩種矛盾心情激烈交鋒,不分伯仲。
“是把女朋友帶來,引見一下麼?”問這句話時,心裏有些酸澀。
“是讓你多吃點,把嘴堵上!”陸湜禕瞪她。
“黃駿剛才不是說,你總提起一個女生。難不成是他編的?”
“哦……”他笑了笑,“報到那天我看到她,拿在手裏的可樂灑了一身,不知道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像的人。”
“像誰?”
“過兩天就覺得,誰都不像。”陸湜禕搖頭,“人家文靜得很,可不是那種能瘋能鬧,精力過盛,別人說一句她能頂十句的女生。”
夏小橘心中溫暖,那些彼此調侃,噓寒問暖的時光似乎又回來了。此時故地重遊,相識六年的種種曆曆在目,他們那麼重要那麼深刻地存在於彼此的生命裏,那些關懷和情誼,如何能痛下決心一筆勾銷。
“我們還是好朋友吧?”她問,“你過生日,我還繼續送你正版金庸喲。”
陸湜禕笑:“一共隻有十四套啊。之後就不是朋友了?”
“怎麼會,一直都是!我可以改成古龍啊。”
夏小橘忽然無比感慨,似乎明白了程朗麵對自己時的心情。那些關心都是發自肺腑的,然而心寄托在另一個地方,對方最想要的自己永遠給不了。
不要說拖泥帶水的關心曖昧,和斬釘截鐵的斷然拒絕,哪一種對對方更好;不愛,已經是最大的傷害。
她第一次,覺得和程朗之間似乎了無希望,萬念皆空。這種來自心底最深處的茫然若失,即使在知道他和林柚在一起的時候,也不曾有過。
然而現在的她,仍然那麼在乎程朗,為什麼要逼迫自己放棄?為什麼不能開心過好每一天?直到不得不分離,不得不忘記。
夏小橘沒有想到,那一天比畢業來得更早。大四秋天之後,和程朗見麵的機會便微乎其微。
在同一個城市裏,呼吸著一樣的空氣,看著同樣的街景,卻要忍著關上耳朵閉上眼睛,不去打探對方的消息,何嚐不是一種折磨。
夏小橘不想被思念一點點啄食,於是選擇自我放逐。
作畢業論文時,她的課題需要考察草場退化,去內蒙和青海實地考察,經常外出兩三個月,然後回北京呆上一兩個星期整理材料。及至參加工作,她也常常主動請纓,把別人都不願意出的差攬下來,刻意忙得像個陀螺,便沒有心神去想那些湮沒在煙塵中的紛繁舊事。
父母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上學時苦口婆心教導她學業為重,現如今卻把督促夏小橘找婆家當作頭等大事。親戚朋友都被動員起來,明查暗訪,不漏過任何一個周邊的適齡青年。她耐不住父母的嘮叨,也見了三五個男生,當作交差。不過吃頓飯或喝杯咖啡,AA付費,決不見第二麵。家人若問起來,一律以沒感覺為由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