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文上拓著“先室雲千氏、金玉姐妹千氏千諾之墓”。
兩人就這般站在千諾的墓前，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邁出一步。
年初的寒風依舊徹骨。
一個渾身纏著繃帶的少年將頭埋進土裏，一動不動地跪在這冰冷的墳前。可若是細細看去，他被繃帶遮蓋下的每一寸皮膚都在顫抖著。
風再寒，碑再冷，又怎敵得過那顆滾燙的自責之心！
當心愛的女生死在自己懷裏是怎樣的一種疼痛？
當自己隻能看著她目光漸漸黯淡卻無力挽回是怎樣一種懊悔？
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是誰讓你思之若疾？
那個讓你魂牽夢縈的女子啊！
就那樣死在你的懷裏！
莫名的疼痛是這樣的強烈，仿佛要滲出皮膚，迸發而出！
一聲低吼終是從少年的喉嚨深處發出，猶如一個巨獸在不甘地怒吼！怒吼！
為什麼我這般弱小，為什麼！
一點一點將身體蜷起，腦袋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少年卻感覺不到疼痛，用力地將貼地的雙手摳進泥土裏，一點一點地握緊。未愈的傷口哪抵得住這種決絕，紅暈漸漸從白色的繃帶上滲出。
紅暈越染越深，嘶吼也越來越響。
“啊————”一聲長嚎終於爆發而出，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山間。
空山不回，淺水難語。
天地間那個無力回天的人啊，是那般的渺小，渺小！
身後那個腰間纏著白色孝帶的少女早已紅了眼眶，兩股熱淚抑製不住地流下。她努力地吸了下鼻子便別開頭去，不去看，不去想。
寒風刮過麵龐，一如當初的生冷。
李幻雪轉過身向後走去，道：“我去加件衣裳。”
雲不語側過頭，喚了一句：“四娘。”
“閉嘴！”李幻雪腳步一頓，拳頭一緊，沒有回頭，“老娘沒興趣看你哭的蠢樣！”
說完，李幻雪腳步便不再停，徑直走去了。
雲不語看著李幻雪離開的背影，緩緩地轉過身來，走到墳前默默地盤腿坐下，把帶來的餅一塊一塊擺在墓前，笑道：“你看四娘，還是很念著你呢。”
頓了頓，雲不語拿起一塊餅在碑前晃了晃，自顧自笑道：“老規矩，二兩酥油餅，杭州徐記的，我運氣好，去的時候這一批剛出鍋。誰叫你這丫頭嘴又刁，隻吃徐記的。你先吃著，不夠我再給你買。”
雲不語拍開酒壇，狂飲一口。
漸漸刺眼的日光裏慢慢浮現出一個溫暖而熟悉的倩影，轉過身的時候，那笑容動人得就像能酥軟一切的堅硬，眼裏的笑意一閃一閃，讓人忍不住就快了心跳。朝日淡黃的餘暉與那天的黃昏重疊，隻見那個倩影對著自己伸出手來，悄悄地勾住自己的掌心，在耳邊吐著少女特有的幽蘭柔香：“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雲不語放下酒壇子，緩緩睜開眼睛，眼中已是紅了眼眶。
晨昏沫影，恍如隔世。
許久之後，雲不語才低低喚了一聲：“諾兒。”
突然空氣中有一絲波動，雲不語感傷的情懷忽地一滯，往後看去，道：“誰？”
三丈遠的樹後轉出一個身影來，正是易水。
“李幻雪告訴我，這裏有隻野貓在發春，叫我過來看看。”易水走上前來坐下，拿過酒來灌了一口。
“喂喂喂，那可是我用來發春的酒，你怎麼也要喝？”雲不語油然道，“難不成我們的大殺手也思春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