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老人家放下刀叉,拿起餐布,抹了抹嘴:“我們年紀大了,不太會去中國看望你們。你們能節日裏多走動走動,我們會很開心。”說著從管家手裏拿過個匣子,“這是我們給你的見麵禮,聽說你喜歡粉紅色,小七先前給了你胸針,正好還有其他幾樣,就都給你吧。”
我的心肝撲通亂跳:“那你們家會不會沒有鎮宅之寶了?”
厲老老爺沒有聽懂,神情詭異,老太太咕噥了幾句,才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按照中國的說法,這套宅子風水很好。”
我目送著老人家遠去,覺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原來雞同鴨講是厲氏獨門秘方。
拿人錢財□□,不管怎樣,厲老人家那麼大方,我的確不能太矯情,一時連應該給人回禮這麼淺顯的道理都沒加思索,反而安慰自己曲線救國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直到離開美國前,厲秉年一邊指導我如何打包,一邊特別慎重地和我說了他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你要長期留在美國是好事,你們同宗兄弟姐妹那麼多,在法律上享有同等的繼承權,不看得緊點遲早被人篡位。”我也特別嚴肅地給他分析,“你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你父母又早早被排除在權力中心之外,你前麵的路看似光明,實則充滿荊棘。”
“荊棘是什麼?”他問。
“保江山難啊,厲秉年。正所謂紅旗不倒,彩旗飄飄。好好替美國人民,踏踏實實地打幾口油井吧,不要因為個人喜好在中國賣馬桶,謀取第二職業給你帶來的快意了。”我說。
“原來你終於清楚我是幹什麼的了?”他似笑非笑。
我點了點頭:“嗯,蘇時替我拿了幾份金融時報,我大概是了解了。”
“你和她一起時間不長,還挺有天聊。”他略有感慨。
“嘿嘿,哥倆好啊哥倆好,”我自得地說,“厲秉年,你要替我好好關照她,她現在的口語水平隻能在唐人街稱霸,和紐約黑幫火拚起來占不了什麼優勢。”
“關我什麼事,”厲秉年挑了挑眉,身子往後仰了仰,“你自己的事自己可以解決。你不放心她,可以在這裏陪她。”
“那不行,”我搖頭,“我今年的年假都用光了,再請假,藍經理非辭退我不可。我在三元才站穩腳跟,機不可失。”
“三元有什麼好?”厲秉年皺眉。
我異常機警地看著他:“不足為外人道也。”
厲秉年果然臉色不太好。空氣又開始彌漫起緊張,實在和文藝電影裏,男女主人公臨分別前那種一邊哭一邊自不量力地撲騰火車的場景大相徑庭,我不免有些失落,導致一件新買的粗線毛衣死活也塞不進箱子。回頭看厲秉年打醬油的態度,我憤懣地把衣服扔在他懷裏:“給你。”
他錯愕地看了看:“為什麼。”
“回禮啊,雖然晚了點,但還是祝你新年快樂。”我粗聲粗氣。
他低頭又仔細地看了看,咳了一聲:“小亨,這真是給我的?”
“你不喜歡?”我反問,“你怎麼那麼挑啊,成天穿得和出席慈善拍賣會一樣,你不覺得應該適當的解放自己,讓自己時髦起來?”
“好像不太合適吧。”他為難。
“不可能,我特意選了L號,男女皆宜。”血洗OUTLET的時候因為缺碼,我本來打算忍痛割愛,但蘇時建議屯起來,她的論據是“這個牌子折扣這麼低,百年不遇,幹脆買大幾號,沒定還能送送人呢。”我當時也覺得這是個明智之舉。
顯然厲秉年被我趕時髦的提議誘惑了,說了聲謝謝。放下毛衣,歎了口氣,親手又替我把箱蓋打開,重新整理了一遍,合上箱子,功德圓滿。我被他難得冒充居家好男人的行為深深折服,愣在那裏說不出話,打心眼裏很後悔送他粗線毛衣的魯莽,要知道,經過他的整理,我的箱子寬敞多了……
我窩在沙發裏表情大約惶恐,厲秉年站起身,問:“怎麼了,不舒服?”
“沒有。”我搖頭。
“是不是……舍不得我?”他笑著問,眼若含波。昏暗地燈光下,顯得傾國傾城。
如果這樣的美色都絲毫沒有心動,要麼是閱人無數,要麼是清心寡欲。我兩者都不是,我屬於長期視覺疲勞。回想這麼一個光怪陸離的假期,不給對方一個交代,天理不容!我硬著頭皮說:“厲秉年我打算考慮你。”我說得很有技巧,畢竟打算這種將來時態,把日後的說話不算數看得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