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血翼一展,向他當初埋下伊麗莎白的地方飛去,他已經迫不及待,要讓沉睡地下百年的伊麗莎白蘇醒過來,再一次被他攬入懷中。
當初翻過的土壤已長滿了野草,星星點點的花朵點綴其中,這必定也是伊麗莎白喜歡的景象吧,他的表情此時竟溫柔下來,雙手一揮,覆蓋在棺木上的區域直接浮在了半空,任憑這季節的風怎麼吹都沒有一點塵土落下來。
鏤金的鳶尾花圖案,就是它,他抬起這整個巨物,輕輕放在一旁,然後把懸空的土壤組織回歸了它們本來的位置。
“對不起,讓你等得太久了。”他道歉般說著,手慢慢撫過硬質的木板,將這棺木如情人一般抱在自己懷裏——他不能就這樣把她的屍體暴露在陽光之下,然後抬腳,向他們過去的愛巢走去,木棺沒有因為長達百年的沉埋而輕了些許,反而由於地下沉重的濕氣,木料吸收的水分使得他不得不用很大的力氣來支持他的腳步,腳印壓得很深,很深。
他感受到周身的痛楚,還有那關節相接的部分無法控製的顫抖,最終化為了麻木,或許會有血因為承受了太大的壓迫力而衝破血管流出肌膚,然而他是血族,他的血管裏隻有凝固了的粉末——鮮紅,卻又不屬於他,那應該是他某次進餐時殘留下來的,此時已鑽出他過於蒼白的皮層,融在汗液,點綴著,綻放著,鮮紅的花朵。
街道沒有行人,天下起暴雨來,陰霾的天氣,似乎在阻擋那雨中執意前行的弗嵐德,而他不在意,他隻是更加小心地護著棺木,幾乎是第一滴雨水落在他頭發上的瞬間,他的血翼便展開來,遮蔽起寒冷的雨水,水珠劃過翼膀,勾勒著肉膜覆蓋下強韌有力的翼骨,寒冷貪婪的想要吸走他的力氣,他卻連報以習慣的抖動都不屑,他隻要他的伊麗莎白不受一絲侵擾,就是那棺木也不能落上一滴雨水。
冰冷的感覺結束了,翼末端依附著的水滴砸落地麵,描繪他走過的痕跡,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石板上,像是在追逐那不斷下落的液滴。
弗嵐德低垂著頭,看著放在麵前的繪著鳶尾花的棺木,那花是他當初埋下伊麗莎白時下的禁製,含著他的思念,讓他能以此找到當初埋葬她的地方;那也是這世間最像她的花,那般的純真明媚,那般的,曾經與他格格不入;在那之上添著金的亙古不變,就這麼保存著伊麗莎白死前最後的容顏,使她玉蝶一般的美麗不至於會在冗長的歲月裏化為腐朽。
他伸手拂過那禁製,金色的鳶尾花顏色便暗了下來,他小心地扣住邊緣的部分,略一用力,棺木的上部分便被抬了起來,透過縫隙,可以看見女子那身連身長裙,還有白皙的皮膚,他再也無法忍受,狠狠將手上的木板掀開,使他所摯愛的日夜思念著的愛人,完全暴露在他的視野之中。
陶瓷一般的美人,這既是膚色的白皙,又是軀體的脆弱,她26歲的身體永遠停止在了病逝的那一天,她最喜愛的淡黃色洋裙,雪白的蕾絲鑲邊,包裹著她那纖細的身軀,她好看的眉沒有因為病痛而皺起,雙眸像睡著了一樣閉合著,嘴角微微的一絲上揚向他寫明了她的安心,心髒上的疾病總是這樣,發作時雖會讓人格外的痛苦,然而當這發作意味著死亡時,卻是在走馬燈一般的夢境裏把人悄悄帶走,沒有一點痛楚的帶走。
仿佛怎麼也看不夠,然而他卻不敢伸手去碰碰她失了溫度的臉,生怕這一動,她就會化成空氣裏無所不在的塵埃,再怎麼抓都抓不住。
吐出一口氣,時間到了,那書中的內容他已然記住,然而實施前,他終還是猶豫了吧,可是對上伊麗莎白那沒了生氣的臉,他就不得不下定決心使用禁術讓伊麗莎白活過來。
他伏下身,靠近了伊麗莎白,那緊閉的眼,那小巧的鼻,那薄薄的唇,最後,他停在了她那白皙而無痕的頸間。這原本是他的禁區,伊麗莎白曾經那麼低聲哀求著他,不願成為血族,不願擁有永恒的生命,而他,如今的他是何等的自私啊?因為自己害怕著孤獨,害怕著忘記,就必須犧牲她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