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平穩,這崎嶇的山道裏也隻有輕微顛簸,可見駕車之人不僅僅有一手好伸手,內力也是相當可以,桌上杯子裏的茶水不住地漾起一圈圈漣漪。
靈德老頭見著我語調卻是分外輕佻,而先皇說他跟著我們是為了我,可見他在似乎並不承認自己是為了我而來,也沒有否認,他這樣不明的態度,對先皇而言自然不會動搖他心中早已知曉的事,其實對那時候的我而言,不管靈德是找我做什麼,我該去往何處,隻能由著他們擺布。
但我見靈德雖然本事不小,也未必能順利從先皇眼皮子地下能翻得了風雨,他這個歲數,雖然年紀輕輕成就滿滿,必定也經曆了不少事情,但先皇能是一國之君靈德也會知道他手段不可小覷了,兩人雖麵上含笑實際整個馬車裏的氣氛早已經暗潮洶湧,高手之間,其實不需要刀槍棍棒,隻是彼此的眼神,氣勢,也能足夠驚起一陣令人心驚膽寒的爭鬥。
我盡量讓身子靠在邊上,以免受到波及,但以這樣的姿勢一直坐著確實有些吃力,先皇靜靜地坐在對麵不言不語,隻是淡淡含笑看向靈德,靈德卻自當沒看見先皇頗有深意的目光,徑直拿起靠在他手邊的杯子,一飲而盡,隨後輕輕放在茶幾上“皇上的茶,還是這麼香”
“嗬,朕這茶可是沒幾人能嚐得到,你還是這樣暴殄天物,一飲而盡,可是品不出這茶的味道了”說罷便笑笑搖搖頭,一臉無奈笑道“可是又要浪費一壺好茶了”
靈德不以為意地擦擦嘴角的茶漬,轉眼對著那盤棋嗬嗬笑道“我就一粗人,皇上既然知曉我回來,還特別備了這茶,也是皇上您自己願意,我不過就是喝了杯茶”
若是蜷縮在那小小馬車裏的我聽不出來他們對話裏的意思,起碼站在子墨身邊的我,肯定是能懂的,皇上拋出了那句話意在說,我待你向來不薄,可是不知感恩,而靈德卻真是傻乎乎地隻當真沒懂皇上給的什麼好處,說那些恩賜對他來說不過就是根一杯白開水一樣,沒有任何用處。
皇上應該是從頭到尾,都在何言相對,對於一個帝王而言,甚少能對一個人有這般耐心,可見靈德對皇上而言定也是相當重要的人,本來能讓皇上笑臉相迎的人就少之又少,靈德不僅不領情還裝聾作啞,簡直是不識抬舉,君王的麵子被博了自然不能繼續裝下去,瞬間臉上一寒,眼中一股警告的意味,沉聲道“多年來,朕敬你師門,向來沒有為難過你,不要敬酒不吃”
“我靈德何德何能,都是沾了師門的光,皇上自然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了,您也知道我這人,口無遮攔, 莫要動氣”靈德一番看似哄小孩的話,卻也是巧妙地避過了先皇話裏麵的追問,又哈哈一笑“再說我又不會喝酒,皇上也不能強人所難啊”
不等先皇眉頭舒展,又急忙招呼道“這棋局皇上還保留著,靈德萬分榮幸,不過眼下,這是要繼續麼?”
先皇看了一眼棋局,眸光微動“這棋也沒有一直留下去的必要,如今我們相隔這麼多年才難得見上一麵,下一次見麵不知還能不能這般麵對麵而坐今次必定是要分個勝負了”
我還不知曉靈德到底是為何會盯上我,但眼下一眼就能看出來靈德所做的事,與皇上的想法我想對的,否則,先皇不會這般故意感傷地說出這番話,分明就是欲擒故縱想讓靈德自己回頭,其實我以為,一旦牽扯到感情,先皇其實已經占據劣勢了。
任何事,隻有逼不得已的時候,才會拿感情出來說事,但往往感情也是最容易在這個時候破裂的,先皇此舉,是逼不得已,還是故意而為之,就看這盤棋局會怎麼發展了。
靈德是個天生做大事的人,多數時候都是與先皇這樣身份的人打交道,很多旁及側敲或是別有深意地話,他都能一語了於心,但這樣的人往往也不會做讓對方舒心的事,這樣沉寂的氣氛裏,馬車的動蕩終於明顯了,車輪碾壓過地麵上的落葉清脆聲,以及微涼的秋風徐徐從門縫吹進來,慢慢帶走了些車內因沉默引起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