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交織在心,根本就理不清頭緒,她隻能玩沉默,趕緊走完最後一段路。在拉麵館門口,她指了指裏麵,對陳喜說:“你該吃飯去了。”然後,掙脫雨傘的保護,低著頭,淋著雨,慢慢走回家。
“文文你變了!”
“什麼?”
“你背叛了我們的感情!”
“不!我沒有!”
“就為了那樣一個男人!”
“不!我沒有,真沒有!”不管文文怎麼喊,師兄都不再理她,閉著眼睛,臉跟雕像一般凝重。她流著淚,使勁搖晃愛人的肩膀,希望他能再說一句,哪怕是責備也好。突然,他消失了,文文的眼前一片漆黑,枕巾已經被淚水浸濕,原來是夢一場。
文文仰麵朝天,深吸幾口氣,才使心跳速度慢慢降下來,然而,卻無法再次入睡。她被外邊隔三差五路過車輛吵的心煩,就關上窗戶;過一會兒她感覺有點悶熱,就打開空調;沒多久屋裏冷颼颼的,她就翻出被子蓋上;可是身上不知為何總發癢,翻來覆去的就是不舒服。她的大腦一直在工作,不停的胡思亂想,但究竟在想什麼,自己也搞不清。就這樣,熬到了天亮,煩躁無比的她,掀開被子,爬了起來。
她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沒有意識到自己站在窗戶前,呆呆望著外邊相互攙扶著的爺爺奶奶很久;沒有意識到自己未刷牙洗臉化妝,隨便穿了身衣服,蓬頭垢麵的在東川路上慢慢遊走;沒有意識到自己肆意橫穿馬路,害的別人急刹車,伸出頭來罵娘;沒有意識到自己從拖鞋門進入交大校園,四處亂逛,妒忌的注視每一對年輕情侶,招來很多白眼;沒有意識到,已經下午了,自己一口東西都沒吃,卻不覺得餓。
“文文?”她又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難道是做夢嗎?如果是的話,就讓它繼續好了。
“文文!”那個熟悉的聲音更近了,更大了。她突然驚醒,愣住了,因為發現自己居然在交大。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見證過她曾經的快樂與悲傷。再次回閔行後,她還一直沒有勇氣進來瞧瞧。她害怕會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害怕自己無法承受。然而,一場噩夢後,恍恍惚惚的居然又站到這裏,為什麼會這樣,她自己也不知道。
“文文!是你嗎?”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在身後,真真切切,絕對不是夢。她緊閉雙眼——這樣才能控製住眼淚,不讓它流出。深吸幾口氣——這樣才能穩定情緒,讓聲音不至於太顫抖。做好準備活動後,她淡淡的說:“我不認識你。”
“文文!真的是你,我聽說你去帝國理工了,怎麼還在上海?”
“管你什麼事!不是說好老死不相往來嗎?”說完這句話後,她的淚水已經湧出,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文文!你還生我的氣嗎?是我對不起你,我錯了。”
她已經開始抽泣,再也說不出話來。她感覺他的氣息在靠近,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他的雙手抓住,感覺自己隨著他的手慢慢的向後轉,感覺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當他用溫柔的雙手輕撫她的臉,用拇指抹去她的淚水時,她睜開了雙眼。看到那個依然英俊,又略帶滄桑,更有味道的臉後,她的防線徹底崩潰了……
這個周末,文文過的很快樂,師兄一直在家陪著她,除了吃飯外,從未出過屋。許久未聯係,她有說不完的話要對他講。其實,就算不交談,隻要他陪在身邊,靜靜的看電視,她也會覺得無比滿足。
得知師兄此次來上海,目的是看老同學,隻呆一個周末就走後,她非常不開心,硬逼他多留兩天,還要他答應暑假期間常來幾次。得到他的承諾後,她特意請了假,留給他更多時間。美總是短暫的,兩天轉瞬即逝,她依依不舍的送他上了火車。當列車載著心愛的人遠去的時候,她流下了止不住的淚水。
這幾天他們又回到了從前,像戀人一樣生活,雖然他從未說過要重新開始,但她堅信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了。
“文文,給你介紹兩個新實習生,我們組的。”周三,文文剛到工位上坐好,陳喜就帶著兩個新人,來拜見傳說中Lab第一美女。長得像《武林外傳》邢捕頭的那位,外號叫瓜瓜,是個活寶,總愛講笑話,說點惡心的段子,毫無底線;另一個是聞天,標準的經濟適用男,一米七幾的身高,不胖不瘦,長相中上等,不懂打扮也不土,談吐不高雅也不低俗,性格也很溫和。因為心情好,她很熱情,問長問短的,跟他們倆聊了挺長時間,但卻把那個冤家晾在一旁。
剛到Fruit Time,陳喜又拉著兩人來招呼她拿水果。因為有新人,她不好回絕,就跟著去了。路上,文文成了中心,大家都說她不在時候發生的事——趣味運動會和蜀香村聚餐。她好奇地問:“什麼叫四加一個人呀?”
跟她肩並肩的陳喜解釋說:“開始四個人吃飯,後來把顧前輩喊出來了。”
她被這種說法逗笑了,然後又問:“你們運動會是不是玩的很High呀?”
“當然!”陳喜立即回答,然後伸手從兜裏掏出三塊牛肉粒,送到她麵前說:“對了,差點忘了,給你這個,你運動會沒吃到。”
看到這一幕時,文文有點意外,她沒想到比她大兩歲的陳喜,居然能做出這種可愛的事,跟小學生一樣,果然是個青瓜蛋子。然而,這種天真無邪和細致入微的關懷,又讓她感動,尤其眾目睽睽之下,她更是得意。但她又不敢太享受這種感覺,因為有了師兄,不能再給別人接近的機會了。她穩定了一下情緒,拿起一顆,慢悠悠的說:“我隻吃一個就好了,剩下的你留著。”
中午,文文跟組內員工吃完飯後,例行遛彎。他們剛出樓門,就看到陳喜獨自一人往裏走。寶哥熱情的招呼他說:“走!一起遛彎去!”
“剛轉完。”話畢,陳喜卻沒進去,還在那站著。
“再來一圈,多鍛煉鍛煉。”寶哥笑嘻嘻的繼續邀請。
陳喜沒再推遲,轉身加入他們的行列,就在文文身旁。大家邊走邊聊,當談及到剃須刀時候,文文說:“我買過一個博朗的,六百多塊,手感很好。”
“送男生嗎?”陳喜立即追問。
這個高檔貨顯然是送給師兄的,聽人家問後,她又想起了這幾天的美好日子,心裏說不出的甜蜜。然而,她又隱隱的覺得跟師兄的這種關係不太能見光,所以擔心別人刨根問底。在這種矛盾思想的左右下,她臉色微紅,躲避著陳喜的目光,盯著地麵,微微吐出舌頭,麵帶含義豐富的笑容,支支吾吾的說:“當然,自己買那個幹嘛……”越往後,她的聲音越小。還好,這個冤家沒再繼續問。
繞完一圈後,另外幾個人都找借口離開了,隻留下他們兩個。巧的是,他們等電梯的時候,碰到了聞天。電梯裏隻有三人,異常安靜,突然,聞天神秘兮兮的說:“小畢,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我聽說你經常跟喜哥走路回家,是不是真的?”聞天笑嘻嘻問。
“別聽他們瞎扯!”陳喜趕緊接茬。
“慫!”文文瞥了一眼陳喜,心中抱怨道。當聽到這個問題後,她當即就懷疑這兩人是在做扣,想要從她那探聽點什麼,但看到陳喜那個窘樣後,她又改變了想法。然而,究竟是怎麼回事,已經不重要了,她撅著嘴回答聞天說:“沒經常,就走了幾次。”電梯到了四樓,三個人沒再說什麼,各自回到工位上。
快下班的時候,文文在Comunicator上收到了陳喜的消息:“下班後一起走吧。”
“好的!”文文的回答很簡短,但心裏想的卻不少,因為猜到一會兒肯定會發生些什麼,所以一直考慮著如何應對。
下班後,兩人並肩而行,剛走出Lab,又碰到了聞天。他仿佛明白了一切,笑著問:“又一起走?”
“對,走回去!”文文看陳喜沒吭聲,在那傻兮兮的笑,隻好自己出頭了。
剛走出公司後門,陳喜就開始沒完沒了的說。文文被他剛才的慫勁弄得不高興,不太愛搭理。走到十字路口時,他突然竄到她的右邊,認真的說:“要站在你右邊。”
“什麼?”文文開始沒聽清楚,問了一遍。
“過馬路時候站在你右邊。”陳喜又重複了一遍。
這句話是文文MSN博客上的,為回答師兄“怎樣才會有安全感”而寫。“你在關注我的言行,你在討好我,一切都明白了。”她感到無比得意,昂起驕傲的頭,眯著眼,撅著嘴,拽拽的說:“那是對我男朋友的要求。”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想到了師兄,與眼前這位比起來,真是天與地的差距。她知道自己的話沒說太明白,所以就在那等著,等他繼續追問下去,然後把實情告訴他。但那個木頭卻跟沒聽見似的,轉而說起了別的。
“聞天那個家夥說話真直。”又走了一會兒,陳喜提到了新人。
“是呀!他很外向,不像你。”文文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陳喜又在兜什麼圈子,她真希望他像聞天那樣,有什麼話直接問就好,這樣大家就不會那麼累。
“那老馬和老鄧呢?”陳喜問。
“老馬絕對是個外向人,老鄧比你還內向。”
“你看人挺準的,我在男生麵前還好,在女生麵前就不知道怎麼說話。”
“沒經驗吧!”文文淡淡的說。
“是呀,我同學都說我沒談過戀愛,根本不知道怎麼打傘,怎樣掏錢。”
“那你要學的可多了。”文文聽了這句本該引人發笑的自嘲,卻怎麼也樂不起來。
又走了一段,快到分手地了,他們嘴一直沒停著,什麼都聊,當談到業餘愛好時,文文問:“你平時看美劇不?”
“不看,我英語差,聽不懂,看字幕還累。”
“多看看就會提高的。”
“是嗎?看來你英語很好了?”
“還行,我男朋友英語一直比我好。”文文不知不覺就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她偷眼觀看陳喜,隻見他麵帶微笑,充滿真誠和善意,毫不沮喪,更沒氣急敗壞,完全出乎她的預料。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有點渺小。
分開後,她低著頭慢慢的走回家。一路上,她始終思考一個問題:陳喜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師兄沒有食言,周末又過來了,還送給文文一個ipod。這份大禮是“愛情”的催化劑,兩人又度過了愉快的兩天。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還好這次師兄答應多住一陣。
周一,文文依依不舍的離開家,上班路上,一直用師兄送她的ipod聽歌,她覺得懷裏揣著這寶貝兒,就如同他在身邊一般。然而,一到公司,她就暫時把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放在一邊,全心的投入工作。她是一個追求獨立的女孩兒,不願意被男人限製——你占據了我全部的愛,但愛不是我的全部;我是多麼多麼的愛你,但我也同樣愛自己;“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她跟師兄說好了,中午休息才可以打電話過來。可惜,手機鈴響時,她正與組員吃飯,便直接掛斷了。集體活動完畢後,她立刻跑到陽台上,與心上人煲電話粥。下午一點,雖然戀戀不舍,但她仍果斷結束通話,立即切換好狀態。
下班的時間已經到了,因為忙著處理最後一件事情,她沒有走。突然,她感覺有人推她的椅子,回頭一看是陳喜。
“今天一起走吧!”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坐班車,你先走吧。”文文嚴肅的說,言語很客氣,但態度卻十分冷淡。因為工作被打斷,她有點惱,就算師兄這麼做她也會不高興。陳喜聽過這話後,抓耳撓腮,支支吾吾幾句,訕訕地離開了。看著他失落的背影,文文又有點於心不忍:“我是不是過分了?”
師兄在上海這幾天,文文都要精心打扮,化濃妝,發型一天一個樣。因為愛情的力量,她氣色好得出奇,比以前更漂亮了。由於急於見到心上人,她又坐起了班車。每天下班,她都要撥通他的電話,從走出Lab開始,一直聊著。上車時,她總能看見早到的陳喜孤獨的坐在窗邊,而她總找他前排或者後排的座位坐下。班車到站後,她才掛斷電話。每次,她都第一個下車,過馬路前,回頭送出一個燦爛笑,與陳喜揮手告別,然後快速衝向目標——在對麵等待的那個人,身後留下一連串高跟鞋踏在馬路上的清脆響聲。
生活總有很多不如意,你充滿希望,不斷努力,但卻不能阻止它奪走你的愛。盛夏來臨,師兄走了,在愛情的火焰燒的正旺時,要等到冬天才能再回來。從同一張床到天各一方,從附耳輕訴到電波傳遞,從用眼神交流到MSN上冰冷的文字,文文都不知道這半年該怎樣熬下去。兩年前我辛苦的煎熬著,而大洋另一端的你卻找了一個華麗的借口,以愛情的名義背叛了愛情。這回,你還能說因為太愛了,無法承受我不在身邊的感覺,所以必須分離嗎?
盡管有不如意的地方,但生活還要繼續。上海終於還是熱起來了,一下衝過三十五度,太陽異常毒辣。文文擔心曬黑,所以不再走路上下班。而陳喜卻一反常態,天天在烈日下獨行。有幾次,透過班車的窗戶,看到他孤獨而堅強的背影,文文特別傷感,因為敏感的她發覺他們已經疏遠了。
Lab恢複到文文剛來時的樣子,另外兩組四個實習生整天一起行動,歡聲笑語的,而她還是孤單一個人,整天與幾個無聊的老男人一起混。因為師兄的離去,她的心一下子空了下來。無比的孤獨的她,真的希望身邊有幾個小夥伴,她覺得那幾個同齡人正合適。她也知道公司很Open,沒有太多忌諱,自己若“背叛”,不會招惹什麼麻煩,但她還是不願主動過去。她感覺到,自從與陳喜疏遠後,她與他們最後一根連接的紐帶也斷了。
沒過幾天,文文碰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因為同組員工James要入駐Lab,看中了文文的座位,所以她隻能乘人之美。Manager安排她坐陳喜右邊,雖然不是肩並肩,隔著一個過道,但也有點尷尬,她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也不知道如何麵對那個冤家。
“我們intern應該團結在一起,以後你跟我們一起吃午飯吧。”剛討論完新座位的安排後,文文就收到了陳喜的消息。這事來的太巧了,她不知道是上天的安排,還是這個冤家有預見之能,亦或是有人走漏風聲,甚至整件事就是一個陰謀。幾個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但都沒能影響她的決定,她立刻就答應了,爽快的令自己吃驚。
中午剛到,那幾個實習生就已經嚷嚷著去食堂了。文文聽得真切,心裏有點著急,但她還是不願意起身過去,因為那樣會讓她覺得不爽。這時候,陳喜走了過來,輕聲說:“文文,走吧,一起吃飯去。”
“好,你先走,我馬上就來。”文文麵無表情的回答,但心裏卻非常得意,她很享受這種感覺。鎖屏幕,起身,脫掉外套後,她跟著陳喜,走到貨梯門口,在眾人熱烈的歡迎中,融入這個集體。
同齡人一起果然有意思多了,大家有很多共同話題——吃喝玩樂,娛樂八卦,校園生活,理想與未來等,不像跟那幫老男人在一起,隻能聽聊技術、孩子和股票。
瓜瓜是個活寶,滿肚子惡趣味,總愛耍弄,成為大家的笑點。每天午飯後,實習生都要霸占門廳的電視機,看電視劇《武林外傳》。有一次,總愛搶沙發的瓜瓜卻一直站著,別人問他怎麼回事,他咬牙切齒的大聲說“痔瘡犯了坐不下”,引起一陣爆笑。
小九說話細聲漫語,不溫不火,但很幽默,總能講出一些讓大家回味很久的經典段子,與瓜瓜完全兩個風格。有一次,在飯桌上,瓜瓜使壞,逼小九當著女生麵說那道經典的麵試題——安全套與四種性病。這可難不倒小九,他用手中包子和塑料袋替換了尷尬的東西。那一本正經的說話的樣子,讓幾個知道原段子的人笑的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