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於詩詞一道甚少親近,見他們談詩論酒,言笑晏晏,不禁默然。注視著文天祥,楊過想起郭芙說他還是前榜狀元,暗自思量武藝上自己與他或在伯仲之間,但若論文采風流,自己顯然輸之甚遠,心底首次對他有幾分服氣,然而又傷懷,若非當初被迫離開桃花島,自己文采也不一定就會差於他。
文天祥與郭芙二人詩一句,酒一杯的,他正誦到:“對酒歌,太平時,吏不呼門。王者賢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想起朝政時弊,外有強敵壓境,內有奸臣弄權,聲音不由低了下去。郭芙見其黯然,知是為國事憂心,有意安慰,眼波流轉處,卻又掃見楊過神色悵然,心思微動,已知緣由,不禁暗責自己太過粗心,舉杯朗朗笑道:“青蓮居士償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今日我等歡聚一堂,正應效仿故人,盡情暢飲。楊哥哥,你說是嗎?”她雙眼含波,柔柔注視著楊過。李太白的詩是兩人最愛,而當年在桃花島上習詩時,他們便格外偏愛與這首《將進酒》的放曠瀟灑。
楊過神色一亮,知郭芙心意,朗笑道:“不錯,正該‘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文天祥語氣寥落,楊過雖不知其所憂為何,但卻能體會到他言語中的沉重落寞,因而出言振奮。
郭芙搖頭,淺笑道:“今日我們沒有憂愁,隻有美酒。”舉起手中酒杯,她朗聲言道:“玉壺美酒清若空,君今不醉將安歸。”
“不錯,不醉無歸!”楊過、文天祥俱都朗笑,一同仰首飲盡碗中美酒。
第二日一早,四人酒醒方才騎馬往大勝關陸家莊回趕,路上郭芙頗為好奇的詢問文天祥怎麼會少林功夫,看他也不是和尚啊?他解釋道,原來少林方丈無妄禪師竟然是他的伯父,當年甫出生時便被前任方丈帶回少林收為弟子,說是與佛有緣,自幼在少林長大,後來接任方丈一位。而到了文天祥這一輩,家中僅他一個獨子,偏生自小體弱,無妄禪師才將他帶入少林,以易筋經為他洗經伐髓,習武健體。不過他要延續宗嗣,自然不可能出家,隻是俗家弟子,到十六歲上便出了少林。
郭芙頑皮笑道:“失敬、失敬,竟然是無妄禪師的親傳弟子,難怪總覺得你出塵脫俗,原來是隱在俗世的高僧。”文天祥隻溫文一笑,未有答話。趙祺卻笑道:“他可不能算是高僧,成家立業一樣不差,最多是個酒肉和尚。”
郭芙有些訝異,轉念一想,文天祥已二十餘許,自然是有家室了,因而含笑說道:“相交如此之久,還未見過文家嫂子哩。不知如何美麗端莊,讓宋瑞兄如此寶貝,恐是怕我們太粗野嚇著了嫂子麼?”
文天祥見她有意調笑,搖頭苦笑道:“拙荊身子不好,一直在家鄉未曾隨我赴京,所以未曾介紹你認識。”看著郭芙巧笑盈盈的模樣,他想起尚在家鄉的妻子,神色未免有些黯然,當年下山後,自己便奉父母之命迎娶了表妹為妻,後來入京趕考,中舉赴任,已多年未曾回過家鄉,僅從書信中知道些家中消息,此時仔細回憶,竟連妻子的容貌都有幾分模糊,不免有幾分慨然。
“那可真是可惜了。”郭芙見文天祥神色黯然,便轉移話題,詢問起他所練的鶴形拳來。楊過對文天祥的武藝也頗為感興趣,趙祺雖不通武藝,但也興致勃勃的加入討論,不時插上兩句似是而非的見解,惹來郭芙大笑。
少林功夫注重基本功,一招一式皆都嚴謹有度,文天祥天資過人,且自幼以易筋經洗經伐髓,刻苦修煉才有此成就,他對楊過、郭芙如此年少卻武藝超群更是驚訝,尤其兩人雙劍合璧,劍式古怪,竟能逼退武功絕倫的金輪法王,不由大為讚歎,直是“寶劍雙蛟龍,雪花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衝。”
楊過也不隱瞞,將□□雙劍合璧的奧妙說與他聽。郭芙言道此次雖然仗著劍法精妙,一時嚇退金輪法王,然而待他回去細思破解之法,下次相遇時恐怕就不能再以此難住他了。單說達爾巴那般以力破巧,仗著蠻力強攻,兩人就應對艱難,若非文天祥及時趕到,兩人隻怕真要落在金輪法王手上了。她不由恨恨道這老禿驢武功已至五絕之列,偏生人品下流,竟好意思與他們這些小輩計較,隻是武學一道絕無取巧,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辦法對付他,隻得作罷。
一路上楊過郭芙以《九陰真經》中的武學與文天祥相探討。須知武林中人雖然豪爽,但武學門戶之見甚深,往往於自家武學珍而重之,決不會似楊過郭芙這般,將《九陰真經》中的精要不假掩飾的說與旁人。他們兩個,楊過是桀驁放曠,不以所謂門戶為意,而郭芙更是不在乎什麼秘笈珍藏,既已認定文天祥為知交,便毫無隱瞞。文天祥自知當年武林中為爭奪《九陰真經》而引起的血雨腥風,見他們真心相待,心中甚是感動,亦將自己少林武學心得體會悉數說與二人。楊過郭芙二人走的是道家武學的路子,而文天祥所學少林功夫乃是佛家路數,彼此相互映證,卻也觸類旁通,大有得益。
一行人匆匆趕到大勝關陸家莊,不料郭靖夫婦已領著天下群豪趕往襄陽相助守城去了,隻留下口信讓楊過郭芙自行趕去回合。楊郭二人因而與趙祺一行告別,趙祺甚是驚訝:“蒙古大軍果真南下?為何我在京中竟未聽到半點消息?他們前番攻取四川受挫,我朝取得鄂州大捷,蒙古人今年怎麼還敢來?”
“鄂州大捷,哼,”郭芙冷笑數聲,道:“果真是鄂州大捷麼?前番蒙古攻略鄂州,賈似道初時不敢派兵救援,一味求和,若非左丞相吳潛死守鄂州,軍士上下用命,四川一帶早已落入蒙人手中。當時進攻四川一帶的西路蒙古軍戰敗,而蒙古大汗蒙哥在進攻四川合州釣魚城時中箭受傷,病發而死,蒙古貴族內部發生權力之爭,留在後方的王室趁機自立為大汗。忽必烈為了爭奪汗位,起兵北還。這本是趁勢追擊的大好機會。可賈似道明知蒙古軍即將撤走,偏偏又主動去求和,忽必烈正欲撤兵,樂得占個大便宜,就與賈似道簽訂了議和條約,要我大宋每年輸納大量錢物,這才帶兵北還。”郭芙越說越氣,這些消息乃是丐幫子弟察得,她從母親黃蓉處知曉這些真實戰報,朝廷眾人被賈似道以欺上瞞下手段騙過,反而以為他是救國英雄。